待火焰熄灭,王贤等人恢复了视力,却依然无法从震惊中自拔谁能想象的到,以最严格标准修建,整个修建过程,安保工作无比严密的紫禁城三大殿中,竟藏着这些可怕的东西
“这是什么”王贤久久才平复下心情,声音发颤的问道。
“硫粉、火硝、还有松香”鬼手张轻声道:“我们发现,这些东西普遍存在三大殿的瓦砾中”
“瓦砾”王贤眼前马上浮现出三大殿辉煌夺目的琉璃瓦,嘶声问道:“难道琉璃瓦里,含有这些东西”
“不可能。”回话的不是鬼手张,而是一名在瓦砾旁忙碌的老者,他抬起头来,缓缓道:“大人有所不知,为大内烧制琉璃瓦所用的矿料,名曰坩子土,产自永定河西岸琉璃渠村的对子槐山一带。从元朝起,就在那里设置琉璃局,开窑烧瓦,专供大内。这坩子土里要是有这些东西,一入窑那还了得”说着他将一片尚算完整的瓦,递给王贤道:“大人不妨看看。”
“大人,这是咱们六处聘的老周,”鬼手张忙为王贤解释道:“原先修南京皇宫时,就是瓦工头领。”
王贤接过那片瓦,在老者的示意下,翻过来一看,只见瓦片底面印着一些字样,仔细辨认乃是窑户赵万全,配色匠许祥,房头许年,烧窑匠李尚。
“这每一片瓦,都是如此,哪道工序出了问题,负责的工匠是要杀头的。”老者缓缓道:“都是开国就在北京的匠户了,谁敢拿全家老小冒险”
“那可不一定”一旁的二黑沉声道:“不管怎样,既然知道是建筑本身的问题,那从上到下,一个也跑不了”说着向王贤请命道:“大人,请立即下令,拘捕所有涉案官员工匠护卫”
王贤沉吟片刻,点点头,二黑便领命而去。
房间里,王贤掂一掂手上的瓦片,问那周姓老者道:“那那些东西是哪来的”
“应该是掺在砂浆里的。”老者答道:“三大殿顶挂瓦前,要先用砂浆铺平底部,用砂浆抹,然后用颜料砂浆勾缝。”顿一顿道:“硫粉、松香应该是混在颜料里的,火硝是掺在砂浆中的。”
王贤听了不由点头,他已经详细了解过起火的过程,正是几只落在奉天殿顶的火箭所引起。起先,那几只火箭并没有引燃什么,甚至没有引人注意,在当时所有人看来,那落在琉璃瓦上的火箭,肯定很快就会自动熄灭。然而就在最后一只火箭的火焰行将消失之际,凶猛的大火突然就窜起来了
如果按照老者所说,有人在琉璃瓦的缝隙和底部混杂了易燃物,那火箭正好可以为其加温,待温度升到燃点,整个殿顶顷刻便可被引燃这正符合那日所见的景象
虽然事实仍需求证,但王贤已经信了七七八八
。
二黑的动作极快,下午时分,已经将负责三大殿供料、施工的工部官员、工匠、杂役,乃至负责保卫的羽林卫官兵,全都拘到了北镇抚司虽然动作不小,但有东厂珠玉在前,引起的骚动可谓微乎其微
“大人,”二黑陪着王贤往拘押犯人的院落走去,“当时挂瓦的工匠,失踪了十几个,家里空空如也,落灰成堆,起码早在年前,就全家逃走了”
“嗯。”王贤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看守院落的锦衣卫,见了都督大人赶忙单膝跪地,王贤微一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行礼,便举步迈入院中。
院子里,挤满了惶惶不安的工匠,他们自然知道自己建造的三大殿被焚,如今被锦衣卫抓来,用脚趾头也能想到,等待他们的是何等悲惨的结局
一看到身穿蟒袍的王贤,工匠们知道来了大官,虽然这大官着实年轻,却不影响他们磕头如捣蒜,哀声求饶道:“青天大老爷,我们冤枉啊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啊”
王贤看看这些工匠,心里充满了同情,他自然相信,这些人里绝大多数都是无辜的。但既然他们和三大殿联系在一起,那命运就不是他能说了算的。如果那位已经快要疯掉的皇帝陛下,非要杀掉他们泄愤,自己也没有一点办法
王贤突然想到,别说他们,就是自己的命运如何,还不一定呢
叹口气,他转身进了左手第一间房中,房门关上,外头的哀求声才小了很多。屋里头,一名穿着三品文官服色,却面皮酱黑粗粝的中年官员,正坐在桌旁紧张的搓着手,他的手指节粗大、手心有厚厚的老茧,与文官们普遍修长白皙的手截然不同。
他的身后,还立着两名锦衣卫,显然是防止他寻短见的。
周勇为王贤解下披风,王贤坐在那官员对面,那官员满脸惊恐之色,近似哀求的结巴道:“伯、伯爷,咱们是老相识了,一定要帮我啊”他正是紫禁城的总工程师,大明第一良匠蒯祥紫禁城落成后,永乐皇帝龙颜大悦,赠他蒯鲁班的雅号,还封他为工部左侍郎一时间,蒯祥成了天下工匠的偶像,站上了想都不敢想的人生巅峰
只是造化捉弄,蒯祥在人生巅峰上刚风光了几个月,就坠入了今日的无底深渊
“哎蒯大人,”王贤使劲揉下额头,满嘴苦涩道:“如今你我都要听天由命了。”他用余光瞥见蒯祥脸色煞白,才又叹口气道:“只有尽快帮皇上把案子查清楚,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是是”蒯祥使劲点头,王贤又让人给他上了杯茶,蒯祥捧着茶,梳理下纷乱的思绪,对王贤讲起三大殿施工的整个经过。
“三大殿工程是整个施工中最核心的部分,原本所有的物料都需要一一检查,确认无误才能使用。”蒯祥说完,面露苦痛之色道:“然而,永乐十一年,皇上前来巡视新宫,认为三大殿规模太小,命推倒重修”
“不错。”王贤对此事有印象,点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皇上有旨意,已经行将落成的三大殿只能拆除重修”蒯祥轻声道:“然而,三大殿的建材极其珍贵,有许多是拿钱也买不到的,比如那些楠木梁柱所以户部夏尚书要求我们,拆除时务必小心保护那些材料,尽量在重建时不用再采买太多新料。”顿一顿,这位仍旧像工匠多过像官员的蒯侍郎道:“我们知道,修这座皇宫花了太多太多钱,夏尚书非常非常不容易,所以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拆除的时候,工匠们十分小心,从殿顶的琉璃瓦,到殿内的金砖,全都用手工小心翼翼取下,妥善包裹后,全都运到广场上分类保存。”蒯祥面露痛苦之色道:“当时,为了保护这些物料,广场上搭了上百个大棚子,这些棚子连成片,让原先一目了然的工地显得十分混乱,尽管加派人手看管,恐怕还是被人趁机在物料中动了手脚”
“是不是,因为这些物料曾经检查过一遍,所以再次使用的时候,就麻痹大意了呢”王贤沉声问道。
“绝对不是”蒯祥赶忙矢口否认,说完又有些泄气道:“只是重建三大殿,是原本就紧张的工期愈发吃紧。不得以,工匠们采取了三班倒,夜里也在挑灯施工,所有人都很疲劳,难免监管不力”
“嗯。”王贤点点头,又询问了当时在工匠中,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有信奉白莲教的
“那是难免的”蒯祥的答案,出乎意料的干脆:“匠户哪有不信教的有信佛的有信道的,还有信景教的,这中间自然也有信白莲的通常讲,只要他们不乱来、不公开,是没人会管的。”
“不能不用白莲教徒吗”一旁的二黑瓮声问道。
“说得简单,”蒯祥苦笑道:“整个北京城都在施工,最缺的就是工匠,全天下的能工巧匠都在这儿,还远远不够。所以向来是睁一眼闭一眼了”
“原来如此。”王贤叹了口气,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已经基本搞清楚,剩下的便是捉拿犯人了。随口安慰蒯祥几句,他便出了屋门。身后,蒯祥哀声问道:“伯爷,我不会被杀头吧”王贤摇摇头,也不知是说不会还是不知道。
来到院中,王贤冷冷的扫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工匠们,沉声道:“已经查清楚了,工匠中有白莲教徒,将硫粉、松香、火硝等物偷偷带入宫中,混在建筑三大殿用的砂浆中这才因为一点儿火星,引发了这场大火”说着,他的目光凶狠起来,声调也严厉无比道:“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天灾而是既然是那么就一定要有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工匠们早就吓坏了,再让王贤这样一诈唬,不少人登时就屎尿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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