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贤怜惜的看着发愣的妻,好半天,才见她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浸湿了,林清儿嘴上却下意识道:“妾身很好的,只是有些担心,再生一个女孩怎么办……”话没说完,她便被王贤探手搂在怀里,只听丈夫温柔道:“说说自己的感受,是你自己的,与任何人无关的……”
“我……”林清儿附在丈夫的肩膀上,知道任何人都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她那强大的惯性才松弛下来,又呆了了半晌,泪水蓄满了眼眶,才哽咽道“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我每一天都在苦捱着,要不是马上就要生了,我肯定坚持不下去了。更让我受不了的是恐惧,我很害怕,万一难产了怎么办?我岂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见不到我娘了……呜呜,日每近一天,我的恐惧就多一分,呜呜,官人,我不想生了,我怕啊……”
王贤轻轻抚摸着妻的秀发,轻声安慰起来,告诉她自己最在意的是她的安全,绝不会让她出一点事情的。在丈夫温柔的安抚下,林清儿终于渐渐放松下来,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玉麝看着这一幕,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心里大叫道,老爷真是太体贴了,我这辈就认定老爷了……
王贤好容易把林清儿安抚好,能让她情绪比较平稳的待产,就这样安安静静过了两天,两天后就是林清儿的预产期了。这天一大早,府里头那些丫鬟稳婆医生之类,就全都进入战备状态,王大娘也隔一个时辰到佛堂烧一炷香,求满天神佛、观音菩萨、三清道祖保佑母平平安安。
太妃张氏也早早就过来,等着林清儿生产那一刻。让人意外的是,徐妙锦也过来了,当然这位真人凑热闹的可能性要更大些……有道是物极必反,有时候被压抑久了,一旦得到释放,那简直是变本加厉。她都恨不得睡在外头,一刻也不想回那劳什天香庵。
太妃和徐真人都来了,其余人能不来么?那些亲朋好友、三姑婆便纷纷赶将过来,把个院塞得满满当当……王贤虽然当了特务头,和朝官保持距离,但那都是面上的,那些官员为了避嫌,不敢和他走得太近,却授意他们的老婆闺女,和王贤的老娘老婆多亲近。走夫人路线的好处是,枕边风有时候比什么都管用,而且一旦出了什么事儿,也好洗脱关系。
除了那些官太太官小姐之外,还有王贤一于属下的婆娘。除了坚持单身的吴为之外,如今大伙儿都不是孤家寡人了,有的还不止一个女人。就连最不着调的帅辉,在五月里也成了亲,还是王贤给牵线搭桥,娶了常山伯家的三小姐,虽然是庶出,但放在从前是决计不敢想的。
在这帮亲信手下眼里,林清儿就像他们主母一样……眼下主母要临盆,自然要把家里婆娘打发来候着了。
于是乎,王贤和满屋满院的婆娘们等啊等,谁知一直等到天黑,也没等到肚里的胎儿出来,让人白等了一天。还是张娘娘笑道:“有时候差个一两天,是很正常的。咱们也别空等了,还是等清儿有反应了再说吧……”这才让等待人们都散了。
次日又空等了一天,这下人们虽然不说,心下却为免暗暗嘀咕,不会是懒怀了吧?这可是生女儿的征兆啊自打一想到这个可能,王大娘就笑不出来了,侯氏更是松了口气,兴奋的胡言乱语,说什么咱们老王家就这样,得先生俩闺女,才能生儿……她已经连生俩闺女了,不久前又怀孕了,实指望能生个长房长孙出来。当然不愿让妯娌抢了先
王贤虽然疼惜妻,但总不能不让老娘大嫂见她,林清儿何等聪明?自然能猜到大伙儿的心思,本来就已经不知所措的心情,就更加低沉了。王贤好容易才给她做好的心理建设,这下全都白费了……
王贤只好搬出那套更喜欢女孩儿的论调来,费劲了口舌才安抚住妻,夫妻俩在煎熬又等了三天……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下肯定是女孩了到了第五天的半夜里,睡得很浅很浅的王贤,突然听到一阵低微的**声。他一下惊醒过来,只见林清儿一脸痛苦的抱着肚……
“快,叫大夫”王贤赶忙一边扶住妻,一边对急忙跑进来查看的玉麝道。
“啊,是。”玉麝赶忙飞快跑出去,还不小心绊了一跤,不一会儿,院里便灯火通明,那些女大夫、稳婆、丫鬟拿着各自的家什儿鱼贯而来,几乎是一转眼,就把王贤夫妇的卧房,变成了产房。王贤本想在里头陪着妻,就像当初陪宝音那样,却被一于婆丫鬟撵将出去。自己老婆孩的小命还在人家手里,他又不敢发特务头的脾气,只能在屋外急的团团乱转。
不一会儿,老爹老娘、大哥大嫂、银铃灵霄都过来了,看到王贤抓耳挠腮的样,两个妹妹自告奋勇说,她们进去给他看着,有什么情况随时出来禀报。哪知道进去没多会儿,银铃就面色惨白的出来……
“怎么了?”王贤心里咯噔一声。
“嫂没事儿,灵霄在里头盯着呢,我出来透口气……”银铃拍着胸口道:“看到嫂那么遭罪,我腿有点软…
“这是头一胎,一回生二回熟,生到第三个,就跟老母鸡下个蛋,没啥区别了。”侯氏笑道。
“放屁,你才是老母鸡呢”却被老娘啐道。
“娘,你想多了……”侯氏郁闷道:“我哪敢把你比作老母鸡……”
“不会说话就闭嘴。”王贵瞪侯氏一眼,这大半年,因为局势紧张,王贵连生意也没法做了,只能整天呆在家里,听侯氏各种胡说八道,心里早烦透了。
“……”侯氏郁闷的回瞪一眼,但终究不敢当着公婆小叔的面造次,只能回头再跟王贵算账。
王贤实在烦得受不了,便走到院里透口气,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当过一回爹了,这次应该很从容才是,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平日里的冷静镇定都不知去了哪里……他突然想到当初宝音生产时,在鬼门关上进进出出,差点就一尸两命。再想到清儿身素来孱弱,虽然有吴大夫开的方调养了几年,终于能孕育小生命了,但生产起来恐怕会比宝音更凶险。
一念至此,大清早的暑气未至,王贤便已是满头大汗,神无主,就像刚从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怀念百年后的世界……
煎熬好像等了几个世纪,其实不过天刚刚亮,那些三姑婆、亲朋好友就又闻讯赶过来了,再次挤满了屋里和院。看到王贤这般紧张,这些女人们便七嘴八舌安慰起他来,听得王贤头昏脑胀,却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还是太妃把王贤叫到专门为她和徐妙锦准备的精舍,才算是为他解了围。
精舍,王贤头一次没被徐妙锦勾魂摄魄,也头一次没为郑绣儿的事儿操心,他实在是满心都是担心,两手不停的使劲搓啊搓,听到什么动静,都好像是妻撕心裂肺的叫嚷声,那叫一个如坐针毡,恨不得冲进产房里头去。
太妃这次却没讽刺他,反而觉着这小还算难得的体贴,虽然稍稍**了点不过比太殿下还是好很多的。看王贤顺眼了,太妃笑着安慰道:“知道女人这一关不好过,往后就得更疼惜清儿。至于你老婆孩的安全,当那位金太医是吃素的么?”
“派去草原的金太医,确实有点吃素……”王贤小声嘟囔道。
“此金太医非彼金太医,那个金是这个金的女儿,”太妃道:“有这个金太医在,你只管把心放到肚里。”
“臣,不放心,哦不,不担心……”
见王贤还是魂不守舍,太妃笑着对徐妙锦道:“小姨你看,人果然都是有两面的,若非亲见,谁能想到凶名赫赫的北镇抚使大人,竟为自己妻的分娩,担惊受怕成这样”
徐妙锦一直在饶有兴趣的观察王贤,闻言沉默片刻,方笑道:“是啊。”话明显比平日少了许多,也不知在想些
“清儿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郑绣儿觉着自己不能不说话了,鼓足勇气、脸涨得通红对王贤小声道。
“嗯。”王贤点点头,张张嘴,却觉着说什么都没心情,只好朝郑绣儿笑笑,便继续揪心等下去。
等啊等,一直等到快午时,侯氏带着丫鬟进来,准备给贵客布菜,突然院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
听到这一声,王贤像是听到发令枪的百米选手,蹭得就窜出去,把两个提着食盒的丫鬟撞倒,菜肴撒了一地……
王贤哪顾上这些,眨眼之间,就穿过了院那些往产房门口涌的夫人小姐,后发先至,第一个冲到产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