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抬头看看天,已经日过正午,他朝着地上又吐了口唾沫,硬声说道:“我来调派试试,还不信了,一个流贼杂碎聚起来的寨子,还要用战阵上的手段去打,那个太不划算,就算不赚这份银子我也要试试。”
说完这句,李和又恶狠狠的念叨着说道:“要是战阵上,老子早就把火炮调过来了,一炮过去,立刻开了这流贼的寨子”
黎大津笑着摇摇头,这次没有说话。
寨子里的流民青壮现在多少稳定了些,刚才寨墙上的战斗,让他们知道那看似简单的竹枪刺杀很有效果,即便敌人手里拿着铁兵器,又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们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刚才的战斗,除了一个人不小心跌下寨墙,被外面人砍死,其余的都没有受伤,战果却不少,士气颇为高昂。
那些对张虎斌有疑虑的江湖人现在也服气了,刚才都以为到了自己上去拼杀的时候,没想到却被张虎斌叫住,除了混编团练一直服从之外,其他人都有些躁动,心想该上不上,寨子一破都完蛋。
没想到张虎斌用流民一样挡住了攻击,这让大家心思安定了不少,原本以为这宅子只有自己这两三百人能战,现在看到流民们也有战力,顿时觉得自家这方的力量变强,守住的把握大了很多。
众人轻松,在寨墙上的张虎斌却没有一点轻松,宅子围子的攻守他听过不少人讲述,有豪强的团练乡勇说怎么守,也有杆子里的人物说怎么攻,僧兵围何家大院,跟队去就徐州,张虎斌也曾经历,算是有实践的经验,可他心里依旧没有底,因为经验太浅。
正紧张的时候,看着敌人纷纷上马,上马之后的马队没有直冲过来,反而转向另外一边。
“小庄,你领着人盯着这马队,要是他们在别处攻过来,你立刻调人守备,不要露头,让他们靠近了寨墙再动手”张虎斌回身吼道,那小庄是赵字营本队的一名队正,听到招呼,大声答应了一句,喊人快步沿着寨墙内侧跑起来
“大伙散开躲起来,手里备下水盆,敌人要放火了”张虎斌忽然又大喊说道。
能看到敌人队伍那边忙碌一会,看到烟雾升腾,不多时却有人一箭的距离左右摆了火盆和火堆,然后弓箭手出列,做着张弓搭箭的准备。
“张头领,咱们射回去,咱们站的高,肯定比他们远”一名江湖汉子颇为急切的说道。
张虎斌摇摇头,看着对方还要再说,他开口解释说道:“咱们就算射的远,可弓手远远不如他们,拼不起,一个换一个咱们也是亏的。”
那汉子想了想,却转了话题说道:“张头领,进爷会不会来救咱们,怎么还不见动静?”
“当然会来救,你在徐州骑快马不停到这里还要两天多,进爷那有可能来这么快。”张虎斌实话实说,那汉子悻悻然的用拳头砸了下寨墙,恨声说道:“看来这次要拼了”
“要拼,不拼的话,什么都没了”张虎斌闷声说道。
张虎斌在寨墙掩体的缝隙里又向外看了看,转身说道:“告诉能射箭的各位,不要站起开弓,敌人只要靠近了,就射一箭回去,没有八成的把握不要张弓”
射火箭没那么容易,弓手们在箭镞部分帮上布条,蘸上些油脂,然后排列成队,在军将的号令下在火盆火堆里点燃,再张弓搭箭,齐齐发射出去。
第一轮箭射下,一小半落在空地上,其余的都是射中了寨墙附近的窝棚和掩体,毕竟敌人弓手还要和寨墙保持一段距离。
寨墙里面的人早就各自隐蔽好,而且手边都备好了装满水的木盆和木桶,第一轮箭雨射下,他们急忙的出来扑火,一盆水下去,箭镞上那一点火马上就被浇灭,做完这些,立刻又是回去隐蔽。
听着里面毫无动静,外面的弓队又是改了法子,先是将箭支上缠好布条沾上引火物,然后点火发射,每一轮没什么间隔。
这一次寨子里出现了伤亡,第一轮箭雨撒过,大伙下意识的出来救火,可第二轮箭雨紧跟着到了,然后就是第三轮,有些人躲避不及,被箭支射到,惨叫声声,不过这火箭引火的效果却很一般,天气已经略微转暖,土地也在开化,荒滩湿地的潮气很重,窝棚上的草把本就不容易点燃,三支箭的间隔也没那么多,一点小火很快又是被扑灭。
而且弓手和寨墙保持距离,能射到的范围也就是寨墙和寨墙内的一小部分,杀伤有限的很。
“贼人要在这边过来,第六组第七组预备着”在另一侧的寨墙那边传来大喊,那些兜出去的马队开来要下马动手了。
流民也有编组分队,赵进将流民收容起来之后,就开始给他们简单的军事训练,来到寨子里这一批流民,就是训练最好的一批,他们被分为二十组,每组百人,随时听候指挥。
那边是火箭波及不到的地方,听到招呼,各个窝棚里立刻有流民青壮涌出,各个拿着削尖的竹竿竹枪,来到寨墙边上,外面已经能看到这如林的竹枪。
“回去预备着,贼人又上马了”大声吆喝传到张虎斌耳中,他知道这是敌人在试探和寻找机会。
那边弓手队列没有继续发射火箭,只是在那里给箭支上缠绕布条,制作火箭,在敌人本队里又有人跑过来传令,弓手队伍开始向前,抬着火盆拿着各种器具,看来要更凑近开弓了。
走到十步的时候,最前面几个弓手刚停下脚步,箭支破空的呼啸就在寨子的方向响起。
惨叫连声,三人中箭,直接扑到在地上,弓手居然先愣了下,随即转头向回跑,从开始到现在,寨子里用开水,用竹枪,弓箭就射了一箭而且没什么注意,让他们对寨子里的弓箭并不在意了,谁能想到这时突然发射,而且还不是一张弓。
错愕之后,火盆什么的直接丢下,大伙转身就跑,寨墙方向又有几箭射出来,两个人被射中后背扑倒在地上,其他人远远的不敢靠近了。
“总爷,寨子其他几面盯的紧,没有空子钻”刚才出列的那马队又是兜了回来,一名大汉在马上禀报说道。
李和脸色更加难看,刚才寨子里突然用弓箭反击,弓手们溃逃退后,他脸色就已经很不好看,这禀报更是雪上加霜。
“你们刚才一下马,里面是什么应对?”黎大津沉声问道。
这骑马的大汉对黎大津颇为敬重,连忙回答说道:“属下”
“早就管不着你,直接说就行。”黎大津摆摆手笑着说道。
“我们一下马,寨子里就有吆喝,然后能看到不少人拿着竹枪过来,处处都是如此,一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那大汉回答。
黎大津缓缓点头,李和脸色几乎是黑的,在那里咬牙说道:“让弟兄们先吃饭,早睡,等天黑再动手,这帮流贼肯定都是夜瞎子,咱们趁夜摸一次”
禀报的那大汉听令,黎大津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天一黑,冯家的大队开始准备过夜,有人收集柴禾,有人过去打猎,有人扎营安顿,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几十人没有下马,围着寨子监视,防备寨子派人出去报信。
寨墙还在严加戒备,寨子内部也是忙碌不停,把射进来的箭支收集起来,在寨墙周围的窝棚拆掉,寨子的大门已经用土堵住,现在这里还要加固,所有能收集水的容器都被利用起来,装满了水。
张虎斌把十几个赵字营本队出来的都叫到一起,只留一个人压着场面,他们凑在一堆低声议论。
“谁骑马好些?”张虎斌先问了这一句。
“骑是能骑,可骑不好。”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回答。
赵字营的老兵队都能骑马,可要说骑术怎么样却谈不上,张虎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闷声说道:“谁骑的最好?”
大家彼此看看,都指向一个人,张虎斌点点头,转头看看周围,压低声音说道:“明天估计就要大打了,你瞅准时机骑马先走。”
被选中那人先是一愣,立刻急了,瞪眼低吼说道:“凭什么我走,我也不是孬种。”
“谁说你是孬种,现在要给老爷那边报信,昨天外面的贼人把哨兵什么的都洗了,咱们不能让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张虎斌严厉说道。
那人闷闷的点头,张虎斌环视一圈说道:“贼人比我们多,看着是些打老了仗的,这次恐怕要有大麻烦,估计要拼了“
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不过也觉得张虎斌说得是真的,张虎斌左右看看,于笑了声说道:“几位老爷在高家庄那边遇袭,八爷就是那个时候死的,当时老弟兄们也就剩我一个,那次运气好,这次看着未必了。”
说完这个,张虎斌觉得气氛不太对,笑着又问道:“你们怕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