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昶和袁霸闻言皆是沉默,按说事情到了这一步,汉室要是知道的话,就绝对不应该准许以杨众为首的杨家这么做。
可仔细想想的话,如果汉室真的不知道的话,那就有些太小看汉室了,杨家也许能瞒得住大多数世家一时,可杨家绝对瞒不住汉室。
“是不在乎。”杨众给出了答案,“我们去大同挖掘的时候,顺利的程度超乎了想象,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觉得这件事是被默许的。”
“不存在汉室真的疏忽的可能吗?”袁霸询问道,而王昶这时已经从杨众的话里面推断出来了内中的逻辑。
“不存在这种可能的。”王昶代替杨众回答道,“你觉得我们是胜利者吗?不,我们是失败者。”
没错,汉世家在这个时代确实是拿到了远超曾经的利益,甚至获取到返本归元,再次成为秦汉贵族的机会,拥有了践踏规则和法律的力量,但本质上他们确实是失败者,只是陈曦给了他们一个体面罢了。
“我们和汉室的差距在这么多年之中,不仅没有缩小,实际上还有扩大的节奏,如果说在元凤元年的时候,还存在各大世家联手制裁陈侯,靠着打烂中原这个最后手段逼迫陈侯妥协的可能,那么现在……”杨众很是平淡的看着袁霸说道,“你试试。”
试试就逝世,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话,现在就算是天下世家联手,包括汝南袁氏、陈留曹氏、江东孙家在内,除了孙家靠着海洋能多撑一撑,其他的都熬不过一年就得全灭。
从一定程度上讲,元凤朝这些年的努力,最起码保证了汉室在脱离这些世家之后,依旧能运转下去,哪怕会存在不稳的问题,但和当年那种没有了世家,连运转都无法运转的情况,完全是两码事了。
能和不能是一条致命的分界线。
“差距变得更大了,甚至有些时候我都怀疑我们现在到底有没有汉帝国20%的体量。”杨众看着袁霸凝重的神色,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
要知道在北疆之战的时候,汉世家起码还把控着这个国家90%的权力和80%以上的财富,结果短短十年过去,陈曦就将这个数据一点点的压制到了相对合理的水平,让原本近乎失衡的局面朝着陈曦认同的动态平衡发展了过去,到现在基本已经完成了对于世家的压制。
当然,就算陈曦做到了这一步,他也知道自己在早期的某些行为,导致自己在长远布局上其实是输给了以死掉的荀爽为首的世家大佬。
教育从元凤五年开始就明确的挂在了陈曦名下,但有一点无论如何都改不了,那就是老师基本都出自各大世家,这点是陈曦一直无法扭转过来的,而且随着体系的稳定,这种渗透已经很难拔除。
可以说,早些年和陈曦下棋的那些世家大佬们,在输掉了绝大多数的筹码之后,最后还保留下了一块陈曦都不好处理的根据地。
更重要的是,在这块地方上,陈曦也得给一个体面,而且是不同寻常的体面,因为在教育体系里面的成员,哪怕和陈曦有一些观念上的冲突,但他们的行为也基本都是好的。
不说那些名满天下的大儒了,以在汉中教书的李仁为例,这人没少骂陈曦强行推广教育是瞎搞。
可李仁真的不是认为不应该推广教育,相反他在汉中搞教育真的是做到了有教无类,不仅仅教识字和读写,更是给百姓讲很多的道理,让他们系统的明白世间自然最基础的道理,而不被人糊弄,蒙骗,这是一个真正的好老师,他当初反陈曦的原因就一条,陈曦的师资根本不够!
甚至当时李仁认为这种强行推广会导致的师德败坏,庸师害人等问题也都出现过,而且十几年的大浪淘沙,还留在教育体系的世家子基本都是精英之中的精英,属于那种抱着薪尽火传态度在教书育人的好老师。
这些能做到这一步的好老师,基本上都属于道德人品能力极佳,没有什么门户之见,也不讲究自身出身的世家子。
没错,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了,这些都是世家子,统统都是。
所以他们哪怕放下了门户之见,只为了教书育人,他们依旧会是各个家族一张闪亮的名片,尤其是对于那些后进的学子而言,天然会靠近那些好老师,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也是陈曦最无可奈何的一点,也是当年荀爽等人主动开放了家学推动全面教育的原因,别的方面陈曦迟早都会赢,但只要教育还被他们把持着,那么运气好,他们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运气不好,他们也能保留着最基础的影响力。
更重要的是,这一手牌只要握在手里面,自身不犯错,就算是陈曦这种到现在已经明显无敌的天人,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
杨众在五年前的时候还没懂这点,但到现在局势杨众只能说自己同辈的那些神仙确实是有远见,知道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玩不过陈曦,直接布局未来,这样哪怕现在输的再惨,起码不会出局。
怎么说呢,杨众的想法没问题,但杨众高估了以郑玄、荀爽、陈纪、王烈等等为代表的那些同辈智者,布局教育,把控教育这个确实是顺着陈曦的意见联手推动的,但他们也没想过就这么点时间他们就输到这种程度了,邺城世家会盟的时候,他们还觉得能制约陈曦,共享天下呢!
结果到元凤二三年,荀爽和司马儁就开始给陈曦造势说是“五百年圣人出,海晏河清,陈子川当孤月凌空”,没办法,那个时候他们就发现世家对于汉室的制约能力已经下降的不行了,这是要输的节奏。
陈曦对于这个评价不置可否,最起码到现在陈曦都没提过这句话,但你们传就传,我也不管,我就这么运转,我就看你们能吹出来什么花活。
没错,陈曦在元凤二三年的时候就抱着你们吹什么花活,我就给你们实现什么花活,看你们后面还有没有心思再继续吹。
没办法,人类的想象力终归是要依托于现实的,封建时代所能想象的极限水平就在那里摆着。
工业化的离谱程度就在于,一个工业国一年的产出,直接干碎封建时代千年的积累,更进一步的发展到一个深度工业化的国家,在工业化推进到相当水平之后,一个普通人所能享受到生活档次,直接爆杀封建时代除了封建时代最顶层那一小撮人之外所有人的程度。
甚至,再进一步,工业化甚至能推动到让一个普通人超越封建时代顶端的水平,这就是科技和文明的迭代。
陈曦当时就抱着这个想法在推进各行各业,虽说不至于将科技推进到那么恐怖的水平,但托地大物博的福,只需要解决了一些小问题,百姓的生活水平就能爆发性的提升。
鉴于陈曦也属于世家子,那些世家就算要整花活,也不至于搞出非常离谱,以至于一看就知道是话本级别的玩意儿,所以他们只能在实际水平上进行拔升,而这是陈曦真正能达到的水准。
就导致荀爽等人造的势,吹的牛,陈曦给他一个个的实现了。
就跟当年在南皮城头和沮授下棋一样,沮授给陈曦造的势,吹的牛,陈曦给他一个个的整成了现实,以至于沮授死后,很多人都认为沮授确实是有眼光,能看穿历史的迷雾,外加袁家的臣子是真的有种,都知道陈曦这么野了,还敢刚正面,也是厉害了。
实际上,不管是沮授,还是荀爽,亦或者司马儁,他们都没想过陈曦会强到那种程度,他们认为是捧杀的东西,陈曦一个个的给他实现了,这就没办法玩了,陈曦不是不接招,而是他们已经看不懂陈曦的招了。
荀爽那票子人也是人才,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果断投降,而且是全面性的投降,这也是元凤五年朝会的时候杨众会反驳的原因。
实际上,事后陈曦就反应过来,那群人之中,其实并非只有杨众视万民为人,陈荀司马等等也都认同杨众的判断,但他们其实没有选择,再不全面投降,后面投降恐怕都来不及了,第一个五年计划,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输掉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可以说元凤八年鲁肃对陈曦的那一场,是个必然。
甚至等鲁肃流放之后,李优查清楚了各种东西之后,才旁敲侧击的告诉陈曦,以荀爽为首的那些自杀人员,恐怕早在鲁肃动手之前,就知道鲁肃会干什么,那件事真要说的话,所有人都认为自己不过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也愿意付出代价罢了。
毕竟全面投降带来的损失是需要有人承担这个责任的,陈曦从恒河回来,元凤年第二个计划也就差不多到了核算的时间点了,第二个五年计划带来的产出,足够将各大世家在汉帝国的占比冲到20%左右。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自己体面得了,最起码,这样等到了陈曦摊牌的时候,各大世家的主事人也知道老一辈们真的尽力了,人都入土两年了,甚至为此还和陈曦拼了一把,虽说再次败北了,可这是实力不济,不是方面放弃,别的不说,骨气总有吧。
杨众作为当事人,知道的可比王昶、袁霸多多了,哪怕他当时脑子没转过弯,带头有理有据的反驳了陈曦,但杨众不是傻子啊,事后还能不明白自己被陈曦和荀爽那两拨人当枪使?
有了这么一个认知之后,杨众就意识到有些事情,陈曦不是不知道,而是陈曦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面对王昶和袁霸,杨众直接笑了,你们看不起谁呢,咱们都输到这种地步了,还好意思觉得陈曦一无所知?
开什么玩笑,我都怀疑,这大千世界就没有陈子川不知道,只有他想不想知道的,真要说我们才是一无所知。
“懂了吗?”杨众很是平静的询问道。
“族叔去参会回来,好像也没说什么。”王昶皱眉回答道。
“那是因为你叔父知道该干什么。”杨众冷笑着说道,太原王家当时在小群里面直接来了一句,我们没人,这个回答是无解的答案,因为这个回答赞同了陈曦,但又抛出了现实,还勒索了其他家族。
所以在荀爽等人发动人脉搞事的时候,王家和杨家能置身事外。
“算了,你们只要知道我们能挖出来项王这件事是被汉室同意,甚至是陈侯首肯的事情就行了。”杨众有些无奈,也不想和这俩再说什么。
长安,陈曦在袁王杨三家出动大规模主力前往非洲之后没多久就收到了来自葱岭的密信。
“奉孝!”陈曦看完之后直接看向郭嘉,声音都提高了一截,“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不知道啊,再说就算知道,也不妨碍你这么问。”郭嘉心平气和的说道,未有丝毫的慌张,甚至还小小的呛了陈曦一句。
“你看看你搞的东西。”陈曦将蒯越送来的密信直接递给郭嘉,郭嘉看了看之后将密信放在一旁。
“你还有什么话说。”陈曦有些头疼的看着郭嘉说道。
“这事不是归文和管吗?”郭嘉毫无节操的甩锅,这事是他和贾诩交接的那段时间甩出去的,上下都是不粘锅的那种。
“我不是警告了文和不要打大同那边的主意吗?”陈曦一脸憋屈的说道,“结果你们怎么就反手将他挖出来了。”
“不是我们,是杨家他们好吧,而且我看了看涉及波斯湾三家,我觉得这就是你搞的鬼好吧,你故意给那三家施压。”郭嘉迅速的扣屎盆子给陈曦,“河内张氏要不是压力大,绝对不敢在这件事上和杨家媾和,而没有这三家联手,杨家也不敢干,你才是幕后操控一切的黑手。”
每天按时更新是一个好习惯,虽说作者真的快凉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