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动
“擦~鞋喽~”
伊丽莎白医院门口,一个十几岁旳少年跨在榉木箱子上高声吆喝,遇到男女青年路过,免不了说一句皮鞋亮,约会顺当的吉祥话。
这俏皮话让人们忍俊不禁,有人想讨个好彩头也就停下照顾照顾生意,于是客人来了走、走了来,看得周围的擦鞋匠们眼红不已。
“擦个鞋。”
不知道什么时候左重也到了擦鞋摊,将脚放在擦鞋箱的铁鞋掌上,顺手从口袋里拿出报纸看了起来,就像是其他擦鞋的顾客一样。
“好嘞,先生。”
少年人拿出一条雪白的毛巾,麻利地掸去了皮鞋上的尘土,又掏出猪毛刷子仔仔细细的清除着鞋帮的污垢,同时嘴巴小声的说道。
“早上九点零三分来了两名男性,看着像是拎包的小偷,一个在正门望风,一个进去了不到半小时,随即一起离开,已经拍照留影。
中午十一点三十分,有一名中年女性空手走进医院,十分钟出来时抱着孩子,可能是人贩子,邬股长的人跟着对方找到了落脚点。”
小擦鞋匠自然就是铜锁,这家伙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扫视着四周,在人群中寻找可疑人员,一边卖力的擦着皮鞋,一边请示了一句。
“我想求副处长您一件事,等这边的行动结束,能不能把那些苟东西抓起来,咱们作为政府工作人员遇到这事,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好,人交给你处置。”
左重抬起报纸翻了翻,随意说了句:“继续监视,不要暴露你的身份,晚上就去安排好的滚地龙居住,那地方环境很差,能习惯吧?”
他口中的滚地龙就是用几块竹片弯成弓形插入地里当房屋框架,铺上芦席搭乘的的窝棚,这样的窝棚没有窗,挂上一块草帘当门。
内部高度只到成人的胸口,除了睡觉,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人在其中只能爬行,阴天下雨,屋内也是泥泞不堪,不防风也不保暖。
“没事,我在跟您之前就跟大哥在谭子湾的滚地龙住,这两天还碰到了几个老朋友,昨天一起出去耍了耍,要是有人跟踪不会怀疑。”
铜锁咧嘴露出讨好的表情,旁人看到只当是跟顾客聊天,谁能想到是在交流情报,经过特训和实战,当年的小扒手早已脱胎换骨。
左重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等鞋擦好丢下一张钞票,拿着报纸走入了街道上,在周围转了几圈后来到一座石库门房屋前敲响了门。
“噔噔。”
很快归有光将门打开将他迎了进去,鬼鬼祟祟道:“副处长,徐恩增带石振美和骆马来了,听上去是要派人加入行动,这事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拒绝。
左重拧紧了眉头,老徐真是一点数都没有,他的手下有几个能用的,骆马算一个,可这家伙的出镜率太高了,不少地下党都认识。
将这些人放到医院周围,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特工总部在这里有任务,演戏要演全套,这么做估计连租界巡捕房都瞒不过去。
“姓徐的人呢。”
“在楼上。”
左重冷声问了句,归有光朝二楼使了个眼色,两人走进客厅顺着楼梯爬了上去,只见徐恩增又在那叉着腰,指手画脚的说着什么。
“不是我说你们特务处啊,怎么能就派两个人去监视,还有一个是半大孩子,万一内线...地下党发现了怎么办,演戏要演全套的嘛。”
他的这套说辞倒是跟左重想的一样,可这个屡败屡战的废物哪来的勇气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计划好的事非要横插一杠。
“徐处长,你不在沪上站待着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你将特工总部的事安排好就行了,其它的无须担心,我的人做事从来没出过错。”
左重迈步走了过来,言辞间非常不客气,脸上的表情看着阴沉沉的,在场的人目不斜视,一个个站得笔直,仿佛没听见刚刚的话。
徐恩增闻言老脸一红,在掉链子这件事上,一处确实比二处的次数要多,只是这么大规模的“抓捕”行动,特工总部必须参与进来。
姓左的答应的好听,说是两个处一起行动,可到时证据是二处搜集的,人是二处抓的,功劳归谁不还是由二处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呵呵一笑,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道:“特派员你不要介意,我们此次前来就是想帮忙,沪上站跟地下党打了多年的交道,经验丰富。
像这种简单的侦查任务,完全可以交给骆马的行动队嘛,何必麻烦特务处的兄弟,行动中出了任何差错,就由我这个处长来负责。”
“这件事等会再说。”
左重挥了挥手让在场的人都离开,表情严肃:“徐处长,你确定你的内线细胞都是单线联系,互相不知道身份是吧,这点不能出错。”
徐恩增信心满满地拍着胸脯保证:“那是当然,这是情报行动的基本要求,只有我、石振美和骆马知道具体名单,内线之间不知情。”
左重见这个老特务信誓旦旦的模样,心中盘算这话就算有一半水分,自己的谋划也能完成,那就早点动手吧,总拖着也不是个事。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抱着胳膊说道:“我知道你的顾虑,所有证据我会给你一份副本,最终的抓捕也会让一处的人参与。
除了侦查,一切行动都向你们开放,白细胞计划失败,这是咱们唯一的翻身机会,所有的细节要做到完美,不能有一丁点的疏漏。
卷宗由你我一起签名上报,这样谁也甩不开谁,老徐,咱们必须团结,既然我答应你,就不会干过河拆桥的事情,你想的太多了。”
徐恩增被揭破了心思,当即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对方这么一说,搞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样,不对,姓左的算个屁的君子。
对方要是至诚至善的君子,那自己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像这样把话说开再好不过,大家各取所需、互不相欠,回头该斗还得斗。
左重看出了他的想法,微微额首:“徐处长明白就好,现在伊丽莎白医院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是时候启动那些有职务的内线细胞了。
放心,我没有打探过你们策反了什么人,但骆队长说过,一处掌握了地下党某些基层组织,没有高层领导当内应是做不到这点的。
咱们第一步要把龚自在的事情传出去,第二步让高级内线请示上级,请求进行清除行动,第三步让对方主动请战,带人前往医院。”
“让徐某猜一猜。”
徐恩增打断了他的话,假模假式的在屋内转了两圈,猛地转过头:“第三步是不是告诉这些人,我们会配合行动,让他们立下大功。
顺便要求所有低级内线细胞必须想办法参与到行动,呵呵,第四步不管来的人是谁,咱们全部一网打尽,这样便对上面有了交待。
左特派员,高,实在是高,我回去立刻开始准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帮人拿了特工总部那么多薪水,如今到了报效的时候了。”
他讲着举起了大拇指,恶狠狠的说了一句,表情异常狰狞,当一个人将前途和身家性命都赌在了一件事情上,什么都能豁的出去。
左重似笑非笑的盯着徐恩增,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在这装什么算无遗策的诸葛亮,随即目光一转,看向了门外的石振美。
咦?
此人的脑袋又大又圆。
好像一个冤大头。
他沉吟片刻后说道:“为了保险起见,请徐处长将内线细胞的资料给左某一阅,最好再由石站长和骆队长从旁介绍,确保情报准确。
至于保密方面,我保证除了我不会有人知晓具体名单,特务处从成立至今,虽然有几个吃里扒外的家贼,却没有泄露过任何机密。”
“呵呵,我是相信特派员的。”
徐恩增拍了拍手,将石振美和骆马叫到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这两人小心翼翼的从各自贴身衣兜里取出了一个小本,动作放得很轻。
单看书脊上的折叠痕迹就知道本子用了很久,不可能是临时找来的,从这一点分析,姓徐的利用错误情报进行甄别的可能性不大。
左重轻笑,就算是陷阱也没有关系,有个情报联盟的卖家在这里,上面是相信自己呢,还是相信一个情报贩子,答案显而易见嘛。
“左特派员,内线细胞的名单分上下两册,石站长那保存的是对方的照片和户籍资料,骆队长那保存的是对方在地下党的职务信息。”
那边徐恩增拍了拍小本,语气中略带着得意:“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拿出资料,才可以拼凑出完整的情报,这种保密方式万无一失。”
左重摁动口袋里的录音键,拱了拱手正色道:“徐处长此计甚妙,左某甘拜下风,咱们抓紧时间开始吧,就从第一个内线细胞讲起。”
“可以。”
徐恩增如同大夏天喝了冰水,就是两个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