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都给我站好了!”
听到外面的嘈杂声,左重沉着脸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着混乱的人群大喊了一声,在场的人纷纷停住脚步站得笔直。
这时,古琦急匆匆地跑出小楼来到他身边,压低声音汇报道:“副座,军事筹备组出事了,组长佟四元在办公室死亡,疑似是中毒,我已经封锁了现场。”
“什么?”
左重眼睛一瞪,见鬼了,自己还没有动手怎么就出事了,当即快步走向事发地,途中看到中统特务还端着饭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夺过其中一人的饭盒狠狠扔到一边。
“吃!就知道吃!党国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铛!”
伴随着一声怒吼,饭盒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其余人纷纷将手里的饭盒扔掉,生怕引火烧身,也害怕饭菜中有毒。
“把厨师控制起来,所有饭菜封存、留样等待检验。”
丢下两条命令,左重脚下带风走进了军事筹备组的办公室,看到了宋明浩、中统三人组和几个面色惨白的组员,以及一具姿势奇怪的尸体。
尸体整体呈俯卧状,头颈和背部微微扭曲,口鼻处似有鲜血溢出,染红了一大片地板。
距离尸体半米处,还有一个打翻的饭盒和破碎的玻璃杯,杯中的洋酒撒得到处都是,现场一片狼藉。
“老宋,你们是事后到达现场的?”左重首先问了一个问题。
“是的,副座,我和老古听到动静就过来了,来的时候徐副局长他们已经在现场。”宋明浩简单介绍了下情况。
徐恩增急了,慌忙解释:“别胡说,我和马克、孟挺也是听到声音才来看看出了什么事,死人跟我们可没关系。”
“行了,没说你杀人。”
左重翻了个白眼,蹲下隔着手帕摸了摸倒地者的脉搏,又从胸前的口袋摘下钢笔,轻轻拨动对方下巴露出了面部。
死者果真是军事筹备组的组长佟四元,这下麻烦了,望着面目狰狞的尸体,他头也不抬地对宋明浩说道。
“让医生过来进行检查,确认死亡之后抓紧尸检,再让人勘察现场、拍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说。”
左重扭头看向军事筹备组的几个组员,同时也是目击者,目光异常锐利直戳人心,对面几人争先恐后地说起了当时的情况。
“报告左副局长,刚刚打完饭,组长便和我们回到了办公室,才吃了几口,组长就捂住胸口倒在了地上。”
“是啊,这事跟我们无关啊,佟组长跟卫戍司令刘长官是亲戚,我们怎么敢杀他。”
“左副局长您一定要明察秋毫,我们都指望着佟组长将来拉上一把,奉承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杀人。”
军事筹备组组员七嘴八舌的喊起了冤,恨不得跪在地上以示清白,佟四元的跟脚深厚,没人想跟对方的死亡扯上关系,那是要死人的。
“好了,闭嘴。”
被吵得头昏脑涨的左重怒喝道,现场立时变得鸦雀无声,就连中统三人组也停止了低声议论,只不过徐恩增和马克眼里满是幸灾乐祸,仿佛下一秒就要乐出声来。
之前都是中统出问题,在上峰面前丢脸,这次总算是轮到军统了。
徐恩增打定主意这事绝不掺和,安安心心等着看对方的笑话就行,白公馆死了人,负责警卫工作的左重难辞其咎。
倒是孟挺表情淡定,站在远处观察着现场,一个叛徒都有如此高的专业素质,地┴下党的情报人员水坪由此可见一斑。
左重冷冷的看了徐恩增三人一眼,起身抱着胳膊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凶手杀害佟四元的动机是什么。
杀人,无非是因为情感纠纷,谋财害命,仇恨报复,迷┴信或者冲动杀人。
但根据现场和尸体的情况,可以初步认定是下毒杀人,这就排除了凶手冲动杀人的可能,至少概率不大。
激┴情犯罪的特点是,犯罪行为突然发生且犯罪者通常没有预谋或计划,多在情绪失控的瞬间采取行动,杀人的冲动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降低。
而准备毒药、寻找时机都需要一定的时间,一般情况下,很少出现以下毒为手段的冲动杀人。
更重要的是,按照目击者供述,佟四元近期没有与人结怨,工作也很顺利,这不符合冲动杀人的先决条件。
――即这种行为需要某种强烈的情绪驱动,例如愤怒、嫉妒、恐惧或忧郁等等。
那么情感纠纷,谋财害命,仇恨报复,迷信杀人呢?
可能性同样不大,在警备森严的白公馆下手,凶手得多蠢才会这么干,如果只想杀掉佟四元,对方完全可以在外面动手。
排除掉所有的可能,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凶手杀人是为了和谈情报。
动机确定了,凶手的背景也就不难猜测了,中日和谈的利益相关方就三个,日本人,国府,地┴下党。
日本人巴不得尽快跟山城谈和,以减小经济和军事上的压力,最好不战而屈人之兵,不会从中破坏。
国府更不可能,政府和军内的主战派还没那么大的能耐,把手伸到白公馆来,这点自信左重还是有的。
答案只能是地┴下党!
可杀一个筹备组长有什么用,佟四元掌握的只有与军事相关的合约内容,况且合约文本还没出炉,如此急切下手太冒失了,不像是西北的作风。
还是说,凶手冒着暴露的风险,只是为了拖延谈判,或者对外报信,将和谈的消息送出去?
如果真是这样,问题随之而来,明面上,现在的白公馆连一根头发丝都无法离开,对方要如何传递情报,又如何通知外面的人接应。
左重久思无果,默默看着接连赶到的医生和勘察人员对尸体、现场进行检查,快门声不断响起,屋内的一切都被记录在底片上,这是为了留存证据,以备调查使用。
经验表明,某些物品表面上看跟案件无关,但随着调查的深入,新的线索发现,它们将对案件侦破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且在正常案件的审理中,这些照片也是重要的呈堂证供,当然了,军统破案不需要上堂,只需要上膛。
同一时间,医生拿着听诊器、手电筒围着尸体忙活了好一会,首先确定了死者已无生命体征,可以正式宣布死亡。
这不是多此一举,脉搏没了不代表人就死了,有一种现象叫假死,以前出现过脉搏甚至鼻息消失,但人又活过来的真实案例。
记录完死亡时间,医生又做了简单的尸检,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死者应该是氰化物中毒死亡,具体的要等解剖和毒物检测后才能彻底确定。
其实都不用他说,在场的古琦等人也猜到了佟四元的死因,氰化物中毒的其中一个特征是角弓反张,也就是身体反折、扭曲。
不过一般情况下,氰化物的死亡过程不会这么快,除非凶手使用了超过100毫克以上的毒剂,引发了佟四元的猝死,或者说闪电式死亡。
之所以叫闪电式死亡,是形容这种死亡快如闪电,氰化物中毒的前驱期、呼吸困难期、惊厥期、麻痹期来不及体现,中毒者便失去了生命。
做完这些,医生暂时退到了一旁,将现场交给了勘察人员,由他们开始第二步调查程序。
一个戴着手套和麻布防护衣的军统特工拿着镊子提取了饭菜的样本,又用试管吸入了几毫升的洋酒,随后此人把样本与洋酒分别放进了含有绿色溶液的试管里轻轻摇晃。
徐恩增垫着脚尖看着对方的动作,作为美国卡耐基工学院的硕士,他知道这是在检测氰化物,原理是氰化物在铁盐溶液中会发生氰化反应,生成蓝色的亚铁氰化物。
几十秒之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饭菜检测试管里的绿色溶液慢慢变蓝,人群中的马克张大嘴巴,一副见鬼的样子,嘴里大声叫嚷道。
“蓝了!蓝了!真特么神了”
众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在场的人都接受过完整的高等教育,就算不知道氰化反应,也知道这是正常的化学现象,没必要大惊小怪。
感觉丢人的徐恩增瞪了瞪手下,接着眼珠一转,嘴角的笑容再也按耐不住,咧嘴笑个不停。
食材是左重让人送的,饭菜是军统厨师做的,安保是军统负责的,这一次他倒要看看戴春峰和左重如何向委员长交待。
左重不想跟这个家伙计较,盯着颜色越来越深的试管沉默了片刻,又看了看手表,对所有人下达了命令。
“马上尸检,军事筹备组继续工作,但不得离开这个房间,会有人给你们送饭,上厕所就在屋里用马桶解决。
老古,你去调佟四元的档案,告诉档案室,我要此人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资料,记住,是所有,差一天都不行。
老宋,审问厨师和投毒案的调查交给你,我去向局座汇报,三个小时后会议室集合,举行案情分析会。
徐副局长,你们也要列席会议,中统负责保密工作,有必要了解和参与案件的调查,千万不要想着能置身事外。”
说完,不等徐恩增反对,他就快步走了出去,根本不给对方甩锅的机会。
“唉?这不关我们中统的.”
徐恩增举着右手,眼睁睁看着左重消失在视线里,无奈的暗骂了句晦气,气冲冲的带人也离开了现场。
而左重来到了位于白公馆西南角的电话房,在做完记录和签字后拿起话筒,接通了军统总部的线路,与戴春峰通上了话。
戴春峰得知和谈筹备小组发生死亡案件,一方面让左重抓紧侦破案件,另一方面向某人汇报,请示如何处理。
和谈事关重大,绝不能出现任何问题,死个把人不要紧,但消息不能外泄,否则上到他戴某人和左重,下到普通特务都要倒霉。
时间一晃而过,三小时很快过去。
左重踩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会议室,然后来到上首处站在一面青天白┴日旗前,对古琦、宋明浩和中统三人组宣读了某人的决定。
“委座命令!”
在场的人赶紧立正挺起胸膛,徐恩增尤为激动,他觉得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可现实给了他一记重拳。
“在查出凶手之前,公馆内的所有中统、军统人员统统由我指挥,违令者,军法处置!”
懒得废话,左重直接接管了白公馆,这也正常,比起屡战屡败的徐恩增,某人更信任从没让其失望过的宁波小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