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时间回到封锁解除前十小时的军统总部,左重看着目瞪口呆的丘步亭,轻声问出了这句话。
一旁的古琦、邬春阳几人发出嗤笑,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自作聪明的鼹鼠,真以为一处和二处是吃素的吗。
丘步亭此刻脑中有点混乱,怎么回事,他确信自己给日本人寻找的藏身地十分隐蔽,为什么带队的日军中佐还是被抓住了。
他可是把所有情报都告诉了日谍,包括案发后军统大致的封锁范围,可能采取的应对策略等等。
这样都能被抓,日本人是不是太废物了,狗p的大日本蝗军天下无敌。
“中佐先生,都听到了吧?”
左重再次开口,询问的对象从丘步亭换成了鬼子中佐,对方刚刚在门外站了许久,应当听到了之前的对话。
疤脸男双手被反绑,闻言梗着脖子看向丘步亭,眼睛里充满了愤怒,恨不得活活咬死这个卑鄙的民国人。
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表情扭曲,面目狰狞,挣扎着发出威胁。
“八嘎.竟敢欺骗帝国,难道你忘记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的样子了吗,浑蛋,帝国是不会放过你的。”
看到疤脸男的反应,在场众人了然,姓丘的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全都是谎言。
什么中了圈套,什么被迫出卖弟兄,什么幡然悔悟,全都是假的。
几小时前成功抓捕医院日谍时,副局长断言:职业军人无论正义与否,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他们根本不需要审讯,通过狗咬狗便能撬开日本人的嘴巴,搞清楚案件背后的真相,以及丘步亭在案件中扮演的真正角色。
疤脸男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什么,想着自己活不了,也不能让丘步亭舒服,当即大声喊道。
“这个混蛋主动联络帝国驻茳城情报机关,提供了安全屋的情报和钥匙,还表示贵方在印制伪钞。
在山城接头后,他跪在我的面前恳求我相信他,希望将来可以在新政府内谋求一个职务,卑鄙的家伙,我要杀了你。”
此言一出,丘步亭如同的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上,两眼无神口中喃喃自语。
“我就是想成为人上人,有什么错。”
“有什么错?”
左重反问了一句,慢步走到他的面前,用力将一份文件砸在对方脸上,冷冷问道:“那他们有什么错?”
尖锐的书页边角划过丘步亭的前额,划出了一道丑陋的伤口,几滴血珠落在地板上。
从窗户外吹来的微风掀动文件,牺牲在安全屋和监视点的特务档案一页页翻过,文件上盖着的黑色“战殁”印章,像是一块巨石,压的人喘不上气。
丘步亭没管额头滴落的鲜血,索性破罐子破摔,抬头看着左重冷笑一声,语气充满嘲讽和不屑。
“你左副局长运气好,生在大富之家,从来不用为了生计烦恼,又跟委员长同乡,后来还当了局座的学生,自然不必担心前途。
可丘某呢!我家中最值钱的物件便是那头连木犁都拉不动的老牛,你这种人永远无法理解我们这些小人物的痛苦,不能!”
也许是晓得时日无多,丘步亭越说越来劲,随着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他指着周围的古琦几人,坦白了自己投敌的原因。
“我自认能力不差,但在局里干了这么多年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得到,只能跟在李齐五身后当一条狗。
再看看他们,不是处长就是副处长,难道真的是因为能力吗,还不是跟了你这个委座同乡,局座的学生。
凭什么,我不服,我也可以爱国,我也可以为副局长你出生入死,对你言听计从,我只是需要一个翻身的机会!”
说罢,丘步亭又指了指地上的文件,咬着牙,摆出一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架势叫嚣道。
“我实在是太想进步了,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若那些人的死能让丘某成为人上人,那就是死得其所。
等我成了处长,副局长,我自信不会比他们做的差,为了国家,些许人的牺牲是必要的代价。”
听着他大言不惭的话,别说古琦等人,就连疤脸男都差点气笑了,你也配与左重相提并论吗。
虽然中日双方是敌人,但疤脸男不得不承认左重是个危险的对手,更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绝非靠着背景上台的无能货色。
若对方真的这么好对付,不用帝国出手,军统和国府的内部倾轧就能让左重死无葬身之地。
那么现实呢,不管是几年前的唐枞、郑庭炳,还是现在的中统和徐恩增,都被左重整得没脾气。
所以,丘步亭哪来的脸说出这种话?
井底之蛙再怎么折腾仍然是井底之蛙,只能看到头顶的方寸之间,看不清自身有几斤几两。
左重倒是没有嘲笑丘步亭,似对方这种人,他在后世看到的太多了,总结起来两句话,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他随口问道:“透露南洋慰问团行踪给日本人是纳投名状,隐瞒我的身份是想留条后路,我说的对吧?
所谓的自首,也是想用日谍来获取我的信任往上爬,不得不说,你有点胆量,连我和日本人都敢利用。
在西北时我就很纳闷,为什么敌人知道慰问团路线,却不知道我的身份,这说不通。
直到安全屋出事,我才想明白,或许我也成了某些人计划中的一环,只有我活着才更有价值。
归有光在抓捕医院日谍前说的那一句话,更是揭穿了你的伪装和小心思,呵呵,爱国,你爱的只有自己。”
归有光愣住了,但马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哪怕他并不知道副局长说的究竟是哪句话。
“一个人做事,无非是为了名和利,内鬼不出卖我,说明对方要的不是利。”
左重将归有光在抓捕医院日谍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接着冷笑一声。
“送你一句话,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你以为自己的设计天衣无缝,实则错漏百出。”
连大光头都能看出问题来,可不就是错漏百出吗,这话没毛病。
归有光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怎么感觉副座不像是在夸人呢,还是自己多想了?
左重懒得再跟丘步亭废话,跟这种利欲熏心的人说得再多也没用,他直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你是督查室的,军统的家规不用我跟你强调,老实交待吧,李齐五知不知道你的鼹鼠身份,有没有向你透露局里的情报。”
一个丘步亭用不着左重亲自招呼,他在意的是李齐五,这个王巴蛋最近越来越高调,不给其几分颜色看看,他左某人的面子往哪里放。
听到李齐五这三个字,丘步亭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精神随即一振,心里默默想到:李主任会保我的。
这句话起初是肯定句,很快又变成了疑问句,最后变成了绝望而凄凉的否定句。
跟了李齐五几年,丘步亭很清楚对方的自私和无情,知道他是鼹鼠,最想他死的就是李齐五,保他?那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些年自己在李齐五身边受的委屈,想到戴罪立功,丘步亭暗道一声对不起了李主任,猛地抬手喊道。
“我要告发!”
成了。
左重毫不意外丘步亭会拉李齐五下水,这两个人本质上是一种人,可能有点能力,却没有德行,也没有道义。
在他们眼中,同袍、朋友,甚至亲人都是可以卖的,区别只是价码不同,只要价码足够,亲娘老子一样能卖。
“好了,带下去吧,仔细审讯,口供要做扎实,别让人家说我左某人公报私仇。”
左重吩咐了古琦一句,并刻意在“扎实”和“公报私仇”上加重了语气,这次哪怕不能扳倒李齐五,也要让这家伙吃个大亏。
古琦会意,招手让小特务们将丘步亭和疤脸男带走,下面的工作自有专业的审讯人员负责。
哗啦~
地上的档案被风吹动,翻到了其中一页,档案右上角是小绫子带着笑意的照片。
这笑容是那么的灿烂,那么的生动,如同在为鼹鼠和日谍的落网而开心。
左重弯腰将档案捡了起来,沉默许久走出了办公室,古琦几人跟在后面,众人一言不发的来到了一楼大厅。
大厅的北墙镶嵌着一面洁白的大理石,数百颗金色星星遍布其上,每一颗都代表了一名为民族、为国家献出生命的军统情报人员。
最新加上的那11颗,正是本次案件里牺牲的特工,他们之中有人是父亲,有人是儿子,有人是兄长,有人是女儿。
在死亡降临时,这些有着不同身份的人,却有着共同的选择,杀身成仁,为苦难的民族争一线生机。
“敬礼!”
左重理了理衣领,沉声喊出口令,抬起右手敬了个礼。
古琦等人以及路过的特务,纷纷停步立正严肃行礼,大厅中气氛肃穆,无比安静。
恰好此时天空放晴,一缕金色阳光从大门照进,数百颗星星反射出朦胧的光芒,落在众人的脸上。
数日后。
距离山城两百多公里的一处隐蔽山洞内,左重在古琦、邬春阳的陪同下一边走,一边听取印刷工厂负责人的介绍。
“副座,邬处长,古处……副局长,目前工厂的日印刷机达到了二十万日元,未来还能再提高。”
轰隆隆的机器运转声中,负责人大声汇报,不远处一张张大版幅日元在压印滚筒的传送下进入下一道工艺流程。
前一天刚收到国府任命书的古琦听得认真并不断点头,显然是对印刷厂的工作非常满意。
这是他担任副局长职务后的第一项公务,自然十分重视。
在和李齐五争夺副局长的人事斗争中,还是古琦笑到了最后,没办法,谁让督查室出了内鬼呢。
邬春阳也好奇的看着被裁剪的纸钞,还有山洞角落里堆积如山的成品,悄悄计算着明年申请多少经费。
“好,新货物的研究工作进行的如何了?”左重表扬了负责人一句,继而问道。
“油墨和纸张成分还需完善,雕版已进入最后阶段,这里是雕版室,李师傅的画艺高超,最多半年便能结束图样复制。”
负责人说着带领三人来到一个房间外,轻轻打开了房门,里面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正拿着放大镜低头绘画。
在此人对面的墙上,贴有多张美元和英镑半成品,新货物是什么不言自喻。
日元的含金量太低,论购买力和流通性还得是老牌帝国主义国家的货币。
一旦美元、英镑成功印刷,那军统就不再有经费的烦恼。
没钱,印就是了。
望着专心致志的李师傅,左重想到了后世电影里的某个角色,不禁怀疑又遇到“熟人”了,当即小声叮嘱了古琦几句。
对于中年人这种拥有特殊技艺的人才,必须加强监管和忠诚审查,绝不能让雕版流入社会,更不能让华盛顿、伦敦知道国府在帮他们印票子。
“抓紧试印一批,实在不行,油墨和纸张问题我来解决。”
丢下这么一句后,左重继续视察其它车间,顺便把悬赏的10万日元带回去。
这可不是骗人,跟原版日元一样的油墨配方,一样的纸张,图案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以上,它怎么能叫伪钞呢。
顶多是……野生日元。
对,野生日元!
就像是人工培育的鲜花和野地里的鲜花,虽然生长环境不一样,但你不能说野地里的鲜花是假的吧,没这个道理嘛。
就在左以理服人重参观印刷厂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沪上黄浦茳畔,一场盛大的晚宴即将开始。
晚宴的主人,大日本帝国长谷机关机关长,对华委员会副官,外务省情报之花长谷良介站在华懋饭店外迎接各方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