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在李炎喝了自己的酒后,满脸得意地看了看老朱,还故意朝着老朱眨了眨眼。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看您老还能使出什么招数!
老朱见状暗暗瞪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的喝着闷酒。
“皇爷爷,孙儿最近看到孝陵那边好像又在翻修?”
“啊?”
老朱闻言一愣,随即想到什么,赶忙呵斥道。
“朱允熥,你又想干什么!”
“皇爷爷,孙儿没想干啥呀?”
“孙儿只是觉得吧,咱们大明现在还很穷,积贫积弱,九成的百姓还没有实现吃肉自由,三成左右的百姓还在温饱线上挣扎。”
“因此孙儿觉得您身为大明皇帝,应该以百姓福祉为主,岂能大肆铺张的翻修皇陵?”
老朱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当场站起来指着朱允熥骂道。
“朱允熥,你要是敢动咱修孝陵的人,信不信咱打断你的腿!”
“皇爷爷,孙儿还是觉得薄葬好……”
“咱的事不用你管!”
“皇爷爷,您真不用我管?”
老朱一听这话,心头顿时一跳。
自己百年之后,可是要靠这孙子摔盆打幡给送进去的!
要是让这孙子不痛快,搞不好真敢随便整几个陶罐把自己打发走!
老朱想到此处,只感觉心里一阵无语。
“你们先行告退吧,咱有事要跟皇太孙说!”
徐辉祖早就快笑死了,只是不敢笑出声。此时听到皇帝发话,赶忙捂着肚子熘了。
今天这事太好玩了,他这个当臣子的竟然看到皇太孙让老皇帝吃瘪!
皇太孙也太阴损了,竟然这般摆弄李炎。
难怪三妹看不上李炎,这李炎也太傻了,被皇太孙三言两语就给忽悠住了。
老朱再将外人都打发走后,满脸无奈地看向大孙。
“大孙,不是咱故意拆散你和那谁,实在是……”
“你就听咱一句话,从咱给你挑的三个丫头里挑一个。只要你不找徐家那丫头,你看上谁咱都遂了你的愿!”
朱允熥一听这话登时瞪起眼睛。
“啥?”
“那三个也不是让我随便挑的呀?”
“好你个朱老头,敢情早就内定了,然后装模作样地让我挑,这不是成心耍我玩吗!”
朱允熥说完这话当场甩袖离去,老朱被大孙说破心事,倒也不好意思追过去,只能无奈地坐在原地生闷气。
在老朱和小小朱再次闹掰之时,回到家的徐辉祖正跟家中女卷吹嘘宫中见闻。
“我跟你们说,今天真是太好玩了,皇太孙三言两语就把李景隆家的儿子给忽悠去边境打仗去了,哈哈哈……”
“公爷这话咋说,不是陛下请您进宫赴宴么,怎么扯上皇太孙了?”
徐辉祖看了眼窗外露出的小脑袋,满脸戏谑地说道。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皇太孙听到风声主动凑过去了。”
“本来我以为皇太孙只是一时兴起,喜欢跟咱们家妙锦玩耍,现在看来皇太孙可能是动了真情。”
“皇太孙忽悠李炎那傻小子,夸他是大明的霍去病,北元未灭,何以家为,一杆子就将李炎给忽悠到大同去了,哈哈哈……”
在厅堂之外,徐妙锦听到大哥说的话,脸上也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小姐,皇太孙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
徐妙锦闻言啐了一口。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徐妙锦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她这段时间被皇帝陛下禁足在家,不能再跟朱允熥玩,还以为朱允熥将自己忘了呢。
没想到朱允熥非但记挂自己,还一杆子将李炎给打发边境去了……
由此可见,朱允熥那呆子也不是表现出来的那般不解风情嘛……
徐妙锦又听了会儿墙根,见大哥不在谈论朱允熥的事,就领着丫环回自己的小院了。
然而,她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听到后院的吴妈过来求见。
“她来干什么?”
“石头,你去看看吴妈找咱们干嘛?”
石头就是徐妙锦的贴身婢女,听见小姐吩咐赶忙迎了出去。
“吴妈,小姐身体欠安,有什么事您就对我说吧。”
吴妈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自己,这才将一封信件塞到石头的袖子里。
“皇太孙给小姐的信……”
石头见到此情此景都蒙了,吴妈可是府里的老人了,她刚进府的时候可没少挨吴妈的责打,没想到吴妈竟然是锦衣卫的人!
石头失魂落魄的回到徐妙锦房中,将袖子里的信拿出来。
“小姐,这是吴妈给您带的信……”
徐妙锦看到信件也懵了,惊讶得直接站了起来。
“吴妈带进来的?”
“是……”
“吴妈啥时候成了锦衣卫的人?”
小石头一脸苦涩的摇摇头,曾几何时,她最高的追求就是成为吴妈那样的人。
现在看到吴妈给锦衣卫办事,她只感觉自己的信仰崩塌了。
“小姐,您别琢磨吴妈了,还是赶紧看看皇太孙给您写了啥吧……”
徐妙锦听到这话,赶忙打开信件看起来。
朱允熥的信写的很简单,就是说任何难题他都能解决,让她对自己放心。
虽然朱允熥的信只有寥寥数语,但徐妙锦依然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最后还紧紧的贴在胸口,感动的泪水涟涟。
小石头看到自家小姐这样,也为自家小姐感到高兴。
“小姐,你这么长时间的付出,总算是得到回应了,呜呜呜……”
徐妙锦哭了一会儿,赶忙跑到自己书房提笔写信。
她要给朱允熥回信,让朱允熥知道自己的决心!
然而,写完信后她霎时蒙住。
她现在可是被皇帝陛下禁足,门外还有不少宫里的眼线,她要如何才能将信给送出去呢?
“小石头,你拿着信去找吴妈试试?”
“好!”
小石头找到吴妈的时候,吴妈正对着徐家的几个新入府的丫头训斥。
“你们给我记住,在府里当差最重要就是忠心!”
“对老爷夫人忠心,对少爷小姐们忠心!”
“若是让我知道你们谁干了吃里扒外的事,看我不揭了你们的皮!”
吴妈正在训斥一干小丫头之时,突然瞥见月亮门里的小石头,脸上登时闪过一丝尴尬。
“今天就训到这里,你们赶紧去各自院子里当差吧!”
吴妈打发走一干小丫头,赶忙走到小石头面前,压低声音训斥道。
“为啥这时候找过来!”
“吴妈,小姐她……”
吴妈心里恨死这个冒失鬼了,可一想到这死丫头的主子是皇太孙的心上人,就只能硬生生忍了这口气。
“把东西给我吧,我一会儿出府采买的时候送出去……”
“嗯嗯!”
“有劳吴妈了!”
深夜,北郊新宫。
朱允熥依然在灯火通明的宫殿中加班加点。
其实朱允熥对于成亲之事并不咋在意,他自己还未成年呢,成那么早亲干嘛?
再者说,老朱给他找的都是些什么呀,这要是放在几百年后都够判刑了!
因此,朱允熥是能拖就拖。
至于徐妙锦么,一方面这丫头确实挺有趣,另一方面也是跟老朱置气的由头。
“秦师傅,孤让你筹备的佛道论道大会咋样了?”
秦亨伯揉了揉酸疼的老腰,这才拿起一份文书走过来。
“回禀皇太孙,佛道两教的名门大寺都通知得差不多了,这几日已经有人陆续进京,暂时被安排在鸿胪寺内暂住……”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盂兰节之时正好能赶上。”
“哦哦……”
“这事你再盯着点,此次佛道大会不仅仅是论道,更是要论一论寺院田产该如何处置。”
“这……”
秦亨伯闻言心里暗暗一叹。
在他看来皇太孙什么都好,礼贤下士,待人和善,聪明颖悟,还不刚愎自用。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眼睛总是盯着田地,总想着将田地从世家大族、寺院等手里抢回来,然后重新分给老百姓。
不是说这样不好,而是说这样做难度太大。
寺院田产千年已降都是不交税的,皇太孙这样搞会引发天怒人怨的。
“殿下,对寺院田产征税一事,您最好还是慎重考虑一下……”
朱允熥闻言放下毛笔,笑吟吟的看向秦亨伯。
“秦师傅,孤问你个问题,你现在还相信仙佛吗?”
“这……”
如果放在三年前,秦亨伯肯定毫不犹豫地回答相信。可这三年来他跟着朱允熥学了物理、化学,知晓了天不是圆,地不是方。还知晓了宇宙奥秘,知晓地球围着太阳,太阳又在银河中运转……
秦亨伯在知晓了这些知识后,早就对仙佛没有半丝幻想了。
“殿下,就算老臣不信,但也不妨碍天下百姓相信啊。”
“佛道两教虽说有诸多谬误,逻辑不通之处,但传播千年,信众甚广。就是皇帝陛下,也曾大修皇觉寺,表达对佛家的虔诚。”
“因此,一旦朝廷向佛寺、道观征税,难免让天下百姓议论。如果此时再有妖人蛊惑民心,天下极有可能大乱啊……”
朱允熥闻言自信的笑笑。
“放心!”
“大明只要有皇爷爷在就绝对乱不了!”
朱允熥跟老朱置气归置气,对于老朱这根定海神针的能力还是非常信任的。
只要老朱还有一口气在,这天底下谁敢造反?
朱允熥想到这儿,突然意识到老朱年岁大了,赶忙朝着外边喊了一句。
“来人,召郝文杰入宫觐见!”
“诺!”
秦亨伯见朱允熥根本没听进去,也只能叹息着去忙活。
然而,正当秦亨伯沮丧地拿着文书回到值房之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大事不好啦,刚刚有人在宫外朝着宫里射了一箭,箭上还绑着一封信……”
“信?”
朱允熥闻言暗暗皱眉。
“我早就在徐府安排了人,她若是想给我传信,万万不用这么麻烦啊……”
“呈上来!”
“诺!”
锦衣卫刚要将信呈上去,就被秦亨伯一把给拦下了。
“殿下,先让老臣帮您看一下,免得信上被人做了手脚。”
朱允熥想了想道。
“那就有劳秦师傅了。”
秦亨伯这三年可没少做化学实验,虽然没炼出仙丹,但却知晓不少可以通过皮肤渗透的毒素。
因此,他之所以拦下信件,不过是想替朱允熥试试有没有毒。
秦亨伯打开信件闻了闻,见上边只有澹澹的墨香,没有丝毫其它异味,这才放心的看起信来。
然而,他只看了一行字,脸上就露出极为吃惊的神情。
“殿下,这信是白莲教写的!”
“白莲教?”
朱允熥听到这三个字登时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秦亨伯面前伸长脖子去看,一双手却是丝毫没有接过信件的意思。
“他们在信上怎么说?”
“他们说……说……要参加佛道论道大会!”
“哈?”
朱允熥听到这话惊讶的嘴巴都能塞进去个西瓜。
有一说一,他之前发布榜文邀请白莲教进京辩论,真的只是随口说说。
因为他压根就没指望他们敢来!
“白莲教好大的狗胆,竟然真敢来?”
“他们说没说派谁来?”
“说……说了,是一个叫马文才的副教主!”
“马文才?”
“来人,查查马文才在白莲教是干啥的……”
随着朱允熥一声令下,资料室内十几个人霎时忙碌起来。很快他们就从锦衣卫收录的资料里翻到了马文才的信息。
“回禀皇太孙,据锦衣卫提供的资料显示,马文才原本是福建分舵的护法,曾经在福建那边搞得动静很大,据说当地官府这些年一直在追捕他。”
朱允熥听到手下文书的汇报蓦地笑了。
“孤本以为韩清是个多英雄的人物,敢情就派来条小杂鱼呀!”
徐六子在听到里边提到锦衣卫的时候,也赶忙凑了上来。
“殿下,要不要卑职带着人盯紧他……”
朱允熥闻言摇摇头。
“先不用,先让五台山、龙虎山的高人逗逗他,等时机成熟之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朱允熥在安排好这些后,郝文杰也颠颠的赶到了。
朱允熥并未在自己的政务殿召见郝文杰,而是领着他去了殿外,借着月色在喷泉边上徜徉散步。
“郝文杰,医学院那边现在发展得咋样了?”
“回禀殿下,医学院这三年发展迅速,已经培养了三千名医师,并且派遣到各地县乡……”
“现在医学院这边还有什么困难吗?”
“有一点……”
“惠民医馆那边地方太小了,安排不了太多医学生实习,卑职想在城外新建一所大型医馆。”
“卑职都想好了,城外的土地便宜,有个百十万两就能建起来。等城外的医馆建成,城内的医馆一卖,还能收回几十万两……”
朱允熥闻言摆摆手道。
“钱的事你不用管,该花多少花多少,城内的也不用卖,卖了的话城内百姓看病也不方便。”
其实郝文杰在说要建新医馆的时候是挺忐忑的,毕竟皇太孙兴建北宫才花了三十万两银子,周围连个宫墙都没修,只是命人挖了一条三丈宽的护城河。
他这边建个医馆开口就是一百万,生怕皇太孙嫌贵不给他修。
哪成想皇太孙连磕绊都没打就同意了,这让他心生惭愧之时,心里更多的则是感动。
“卑职……替天下百姓谢皇太孙了,呜呜呜……”
朱允熥一看郝文杰抹眼泪就知道这家伙假哭,当场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少来!”
“今天是不是又往袖子上抹姜汁了?”
“呃?”
郝文杰闻了闻袖子,尴尬地红了脸。
“臣闻着味也不重啊,皇太孙咋闻到的?”
朱允熥毫不留情地夸了自己一句。
“我是属狗鼻子的,啥味闻不到?”
“我今天叫你过来,是想让你在宫里建个急救室……”
郝文杰一听这话瞬间明白,皇太孙这是担心老皇帝的身体啊!
“殿下对皇帝陛下的孝心天日可鉴!”
“微臣回去就跟同僚们商议,在陛下的寝宫附近建一个急救室,每日派遣最优秀的急诊医师入驻,确保皇帝陛下的身体万无一失!”
朱允熥闻言补充道。
“还有每日体检,血压、心跳、脉搏什么都要记录一下。”
“只有及时发现问题,才能及时解决问题。”
“诺!”
老朱跟大孙又僵持了一段时间,这一天他早晨刚醒,就听到隔壁的院子里传来吱嘎吱嘎的锯木头声。
“来人,出去看看什么动静?”
“回禀陛下,皇太孙在咱们院外又另建一座新院子。”
“啥?”
“他又建院子干嘛?”
老朱赶忙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在秦德顺的搀扶下去了隔壁查探。
当他看到郝文杰竟然也在那边忙活之时,心里的疑惑就更浓了。
“郝文杰,你不该在太医院吗,跑这儿来忙活啥?”
郝文杰见到皇帝陛下,赶忙上前见礼。
“微臣拜见陛下!”
“回禀陛下,微臣是奉了皇太孙之命,在这里兴建一个急救院。”
“何为急救院?”
郝文杰看了看老皇帝的身体,然后低下头说道。
“回禀陛下,就是应对突发状况用的……”
“皇太孙殿下担心陛下的龙体,还命微臣等每日一检,时刻关注陛下的龙体……”
老朱在听到“突发状况”的时候就明白过来了,现在宫里还有啥比自己更容易突发?
现在听郝文杰这样说,心里顿时跟吃了蜜蜂屎似的,冷着的老脸也荡漾出幸福的笑容。
“哼哼!”
“算那逆孙还有点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