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灵川笑了,方才万俟丰就是来通报,董锐已经回到涌泉山庄。
他随手取出一包香乐酒豆子扔过去。这是用香乐粉重新制成豆子形状,中间灌入甜梅酒,仿如另一个世界的酒心巧克力豆,在可可独特的醇厚中带点酒香,还有梅子的微酸可以解腻。
仰善商会找工坊调出这个味道以后,在天水城风靡一时,小孩和猴子都爱吃。
鬼猿跟着主人离开了一个多月,在琚城可吃不着,因此格外想念。
屋外人影一闪,董锐也走了进来,一边伸手从猴子的纸包里拣了颗酒心豆子吃,一边向贺灵川敷衍地打个招呼:“哟,我回来了。水!”
贺灵川不惯他的毛病,往墙角一指:“自己倒。”
董锐脸上胡子拉碴,衣服也皱巴巴地,还有一股子马汗的臭味儿,坐下就瘫成一个“大”字形,一看就是长途奔波,刚刚落地。
一个月啊,他回去琚城办事,往返只用了一个月!就是担心贺灵川一个人在这里搞不定,他才披星戴月赶回来。
还是伶光不忍,给董锐倒了杯茶水。
董锐一脸感动接过:“还是我的伶光贴心!”
他艾怨地看了一眼胖猴儿。鬼猿正在剥油纸舔糖豆,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主人。
香,真香!
趁着董锐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茶水的工夫,贺灵川顺手放了个隔音结界:“这趟回去,顺利么?”
“顺利得难以置信。果然只要你不在,什么事儿都好办。”董锐瘫在椅子上,“我找到小安时,她还寄住在那户商贩家里,两个小姑娘玩得不亦乐乎。商贩的妻子冲出来拦着,不许我带她走,还是李县尉出面做保。”
“小安肯跟你走?”这桩差事的难点在于小安本身,根本不是别人。那几名妖傀师曾经想勉强她,后果都不怎么好,“你看着也不像什么好人。”
董锐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这也不是凶神恶煞嘛:“我只用一句话,就把孩子哄走了。”
还是伶光捧场:“你说什么了?”
“我带你回家。”
“她信了?”贺灵川微讶,“就这么简单?追她的那一帮人怎么不用这个法子?”
小安的记忆混乱,但她始终记得自己来自杏芸村。
一个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山贼屠灭的小村庄。
“她早就信不过那帮人,而且,我是真地带她去了杏芸村。”董锐正色道,“她一瞧见村口的银杏树,就认出来了。”
“然后?”
“她满村子找家人,当然没找到,哭得撕心裂肺。”董锐笑道,“我本以为她会变成童狇,所以让李县尉事先清空了整个村子,把村人暂时支出去,又做好了阵法,让黑甲军严阵以待。”
陈家庄和绿意山庄杀人事件之后,他判断小安就是童狇,但这个小姑娘好像只有在情绪失控时才会变回原身。
“她没变?”贺灵川对那头白色怪物的印象,还是很深刻。
“没有,她哭累了就蜷在杏树底下睡着了,始终没变形。”董锐拿出一支杏枝,放在桌上,“第二天早晨,她醒过来她告诉我,始终追着她的白色怪物不见了。”
“白色怪物?童狇?”
“多半就是。”董锐哼了一声,“她觉得白色怪物一直追着她,可能是记忆发生了扭曲。我改造其他妖傀时,也发现过这种迹象。”
伶光奇道:“但她的记忆有好些都是真的,比如杏芸村。她怎么能既有小女孩的记忆,本身又是妖怪童狇?”
“这便是妖傀师的杰作了。”董锐又抓几颗糖豆来吃,这一路往回走紧赶慢赶,得补充点能量,“不光是改造躯体,甚至对神魂也动了手脚,把小姑娘的魂魄塞进了童狇的脑壳里。”
“能办到这一点,真是——”他竖起大拇指,“这个!”
“小安口的‘父亲’,应该就是改造她的人。这种改造有点拧巴,在神魂和身躯都留下后遗症,所以她的精神很不稳定。但这个小姑娘的神魂又特别强大,才能压制住这种紊乱。”
“神魂强大?”神魂特别难修炼,就算对上古时期的修仙者来说,炼魂也是难点。
“天生的,老天爷赏的。”
“嗯。”贺灵川知道,有极少数人天生就是神魂格外强大。天神寻找降临的皮囊,这就是硬性条件之一。
这种人,他早就认得一个。
“你研究出东西没?比如那帮人为什么要制造出‘小安’?”
“喂,光问那个小姑娘也没用啊,她的记忆依旧混乱。我让她带我去找父亲的住处,她都找不到哩。”否则董锐就带黑甲军去掏兔子洞了,“但我发现一点,这头童狇只有两个形态:原形,或者小安。它变不出其他任何模样。”
童狇是一种变形怪,天生就能易形为其他人类或者动物。
小安的天赋被强行抑制了,这很不正常。
贺灵川抚着下巴:“看起来,那些妖傀师是努力想让它保持‘小安’的模样。为什么?”
“重点在于——”董锐轻咳一声,“妖傀多半很不稳定,小安也不例外。原本她的躯体在三个月内就会崩溃,我判断她的‘父亲’试过多次也无能为力,因为小安身上有多次改造过的痕迹,还服过一些药物,也是帮助她稳定身形的。”
伶光一惊:“她只能活三个月?不对,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那她只剩不到一个月的寿命?”
“不不。”董锐竖起食指摇了摇,洋洋得意,“有我在,可没那么容易。我已经帮她稳定下来了,虽然花了不少心力,后头还得精心维持,但她至少一年内不会死掉。”
伶光奇道:“你是怎么办到的?”
作品的不稳定性,始终是妖傀师们的棘手难题。
“还记得朱二娘贡献的秘法?”不然鬼猿早就死了,“还有我背包里的小宝贝,也总在崩溃的边缘。我炼着炼着,自然炼出经验来了。小安的情况嘛,也就比其他妖傀难整一点点,怎么难得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