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对“龙”的忌讳,已经远没有以前那么强烈了。
报纸、杂志上都可以画龙,民间的服饰也出现了一些“龙”的变形图案。
只要隐晦些,也没人多管闲事。
可在戒指上雕龙,又偏偏起名叫——擒龙。
就好像说清廷皇室的坏话还不算,偏偏要当着面指着慈禧一干人的鼻子叫嚣老子要弄你,那岂不是厕所里点灯笼——找死!
赵传薪可不管两人心中所想,又如法炮制,雕了个虎头戒面和戒胎。
阿平还好,这人天生是做手工的料,干起活来心无旁骛。
可掌柜的开始惴惴不安。
片刻,他忍不住问:“和尚,你难道是乱党?”
赵传薪一脸震惊:“同志,是你么同志?”
这个词古已有之。
掌柜的好悬吓尿:“你,你,你不要血口喷人,不要乱讲诽谤……”
赵传薪哈哈一笑:“瞧把你吓的,这点胆子怎么混江湖?”
掌柜擦擦脑门的冷汗:“这种事,岂能拿出来作伐?”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和尚忒不是东西,胆大包天口无遮拦。
想要等会报复的心思,不由得淡了几分。
这种人,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还是躲着些吧。
擒龙伏虎戒全都焊接好,阿平又去做那赵传薪设计的累丝耳坠。
赵传薪将戒指分别套在中指和食指上。
食指是擒龙戒,里面装置了从蜂人首领触角里抠出来的食人花喉骨。
中指的伏虎戒里面,装置的是丧灵带回来的食人花的喉管。
赵传薪迫切的想试试,但场合不合适,他按捺住了心情。
此时,阿平比划。
掌柜说:“他想在花柱的中央,点缀些银粟。”
虽然设计被改动,但赵传薪很大度:“按照你的想法来。”
阿平闻言很开心。
所谓银粟,就是炸珠。
不过,阿平没用吹珠法。
他拿银子薄片切碎,然后埋在碳灰里。
碳灰装在一个金属盘中,这金属盘可以旋转。
加热至金片融化,开始旋转盘子。
离心力的作用下,融化金片呈滴状滚动,凝成一个个细小的金珠。
赵传薪大开眼界。
不服不行。
这都是他没玩过的。
若非有精灵刻刀,赵传薪的手段比起阿平差远了。
金弹簧固定,焊接花柱,花柱间焊接银粟看起来好像花蕊一般。
下面再嵌入橄榄石。
赵传薪从旁辅助,阿平为主力,没用多大功夫就完成了这一对耳坠。
赵传薪拿起成品看了看,竖起拇指:“阿平牛逼。今后你若是有心开店,我可以给你投资。这个地址你拿好了,找一个叫李光宗的人,就能拿到钱。”
掌柜:“……”
他拒绝翻译。
当着面撬墙角,亏得这和尚能说得出来。
赵传薪直接将字条塞进阿平手中,取出了二十块大洋塞给阿平:“这是你的报酬,你的手艺值这个价。”
说完,赵传薪转身就走。
阿平伸了伸手,却说不出话。
掌柜欲言又止。
两人对视,同时迈步追了出去。
可外面哪还有赵传薪的身影?
掌柜跺脚:“大白天见了鬼,这人如何跑的这般快?”
他说话这会,赵传薪已然到了一里外。
踩着缥缈旅者行驶片刻,出了城区。
赵传薪见稻田里落着一片麻雀,当麻雀发现他的时候,成群结队的想要齐飞。
可它们刚振翅,赵传薪就到了近前。
他将伏虎戒的虎头调转,让虎口朝指肚内侧,大拇指划拉上面的绿松石转轮,看起来好像拈着兰花指。
并没有起风,可一群麻雀,以及地上的土块碎石,一同朝赵传薪袭来。
赵传薪:“……”
他赶忙拇指按住转轮,同时飞快的向左转向,躲过泥土和碎石以及麻雀。
停下,他回头望了一眼,见地上许多麻雀被碎石泥土打死打晕。
我焯!
蜂人首领,用触角一吸,能精准的吸住一个人。
可赵传薪一吸,就是排山倒海。
他下了缥缈旅者,依旧心有余悸。
回去将地上的麻雀捡了,没死透的将脖子扭断,全都装进了袋子里,足有几十个之多。
他见七八米外的地上有一块巴掌大小的圆石,这次他用的是擒龙戒。
转轮转动,手掌对准圆石。
嗖……
圆石飞了回来,赵传薪用五指攥住。
他已经做好了卸力的准备,然而发现圆石靠近手掌的时候的力量很小,至少不会伤到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丧灵抓回来的食人花的喉骨非常狂暴,而蜂人首领的食人花喉骨就能对准单一目标。
重新踏上缥缈旅者,他分心二用,跑着同时,不时地吸着能见到的各种东西。
首先他能确定,吸力并非风力。
其次,伏虎戒是范围吸力,擒龙戒是单一目标吸力。
伏虎戒范围十米左右。
擒龙戒范围近二十米。
伏虎戒吸来的物体,可能会伤到赵传薪。
擒龙戒则不会,无论是石头,还是一块木头,动能似乎不变。
他能吸来二百斤的巨石,但擒龙戒的力量无法撼动扎根土里的大树。
轮动则吸,轮停则止。
赵传薪一口气跑到了运河边,见这里竟然有不少百姓凑热闹。
原来每逢过年前,当地的士绅回联合凑银子请戏班子来几天“公演”。因为靠着漕河、运河,距离长江也不远,这里的百姓日子过的还算富庶。摆台子唱戏,年终图一乐呵。
搭了个露天的台子,剧目是——《西厢记》。
本来人多,很难发现本杰明·戈德伯格他们的踪迹。
但那辆劳斯莱斯太扎眼,赵传薪一眼就找到了他们。
三人一狗,正聚精会神的听戏。
阿宝气愤道:“守桥叛将孙飞虎着实可恶!”
本杰明·戈德伯格则说:“怨就怨那张生,百无一用是书生,啥也不是,换做是俺,哼哼,生米先煮成熟饭,再削崔夫人一顿……”
赵一仙摇头晃脑:“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好诗好诗。”
干饭:“汪汪汪……”
此时,一个声音自他们背后传来:“如果守桥叛将孙飞虎如为师这般英俊,那崔莺莺真的很难不爱,直接移情别恋了。”
三人愕然回头。
阿宝很入戏,很生气:“胡说八道。崔莺莺不是那种人。”
赵传薪哈哈一笑:“为师若是那张生,有崔夫人这种搅屎棍的丈母娘,还娶个几把崔莺莺,去找卫尚书的闺女她难道不香么?”
这下,算是引了众怒。
不光是阿宝,连周围百姓也纷纷对赵传薪怒目而视。
“这说的叫什么话?”
“真是不当人子!”
“好一个无情无义的和尚,啊tui……”
“阿弥陀佛。”赵传薪双手合十,唱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世间窈窕淑女,和尚好逑。贪得一场水月镜花般相逢,快乐完便曲终人散别离……”
好家伙,这和尚说的是人话么?
唱的是正经歌么?
已经有人摩拳擦掌,露胳膊挽袖子,准备上演全武行了。
赵一仙见了,吓得赶忙将赵传薪拉走。
再不拉走,待会就要闹出人命了——百姓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赵传薪说:“叫你们问船,你们还他妈听上戏了。”
本杰明·戈德伯格说:“师父,俺联系上船了,还去邮电局给李叔发了电报,让他派人去接船。”
李叔即李光宗。
“接什么船?”
“把咱们得劳斯莱斯邮到上海,再邮到港岛。师父你要没子嗣,这车说不定最后由俺顺位继承,可不能糟蹋了。”
赵传薪:“……”
还他妈的顺位继承?
阿宝和赵一仙憋不住笑。
等一出戏唱完,码头工人才念念不舍的来装船。
此时的汽车重量很轻,体积也小,只要钱给足了,装船对码头工人来说轻而易举。
等车运走,四人一狗在码头等去镇江府的江轮。
码头接下来不是戏曲了,而是武术表演。
等船期间,还不忘看热闹。
但见台上刀来枪往,虎虎生风,每每一枪好像要刺中要害,每每一刀仿佛将人的脑袋都要砍掉,却又在关键时候堪堪避开,令台下观众如痴如醉,大声欢呼,不时地往台上丢铜钱。
本杰明·戈德伯格也掏出了两角小洋在掌心颠了颠,赵传薪冷冷道:“你要是敢丢,中午别吃饭了,这钱当你饭钱。”
本杰明·戈德伯格讪笑着将发电报找零的钱,揣回了兜里。
他指着台上说:“师父,万一他们过招的时候,忽然走神了怎么办?”
“怎么办?”赵传薪摩挲下巴:“应该是按照当地习俗办,该敲锣敲锣,该吹唢呐吹唢呐。”
三人一狗沉默:“……”
终于江轮来了。
几人上了小号的江轮,时辰一到,汽笛声响起,轮船缓缓驶离码头。
因为路程不远,许多人都站在甲板上看两岸风景。
有个扎着朝天髻的小孩指着运河欢呼说:“娘,你看,江猪,有江猪……”
赵传薪等人循声望去,果然,江面有一排白影穿梭于浪间,一拱一拱的,有六七条的样子,跃出水面的背脊全是白色的。
赵传薪看了看,这应当是白鱀豚。
后世差不多已经灭绝,说是功能性灭绝,大概是自然界无法有效繁衍生息了。
江上行船,与海上又截然不同。
溯江而上,两岸村庄、山峦、河道、农夫、牧童,交织成一幅属于这个时代的特色画卷,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河边,有渔夫放飞了鱼鹰,在水里捕鱼。
同时下网,双管齐下。
那个梳着朝天髻的小孩嚷嚷道:“娘,那人把江猪网住了……”
赵传薪叹口气。
他不是动物保护份子。
他单纯喜欢热闹,喜欢地球上热闹一些,他小时候就幻想让恐龙复活。
来,霸王龙,请融入咱们地球村这一大家子吧。
见真的有一头江豚被网住,赵传薪翻过了船舷,刚准备跳。
就听那小孩又喊:“娘,那个和尚要跳江,他为何想不开?”
赵传薪瘪嘴,摊开手朝天:“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贫僧化缘数日,竟无一人施舍,贫僧不活了……”
小孩抓着他娘的衣角,焦急道:“娘,把咱们的干粮分他一点吧……”
他娘:“嘘,别嚷嚷,干粮不多了。”
这时候,噗通……
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