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王宫内,齐王建慵懒的躺在卧榻上,享受着宠妃的按揉。
“寡人这段时日啊!都不想再见到族兄,还有那楚使!”
齐王建无奈的闭目说道。
“王上乃是齐国君王,田大人乃是王上之臣,故而田大人一心只想着秦国,而王上,却是心系齐国百姓!田大人不能理解王上的忧虑,也是正常,如今秦国让那秦将白衍攻打魏国,所有人都以为,秦国没有三年五载,根本不可能灭魏,不曾想那秦将白衍,却是出乎意料的,要挖渠,以水而淹大梁,原本在所有人眼里坚壁的大梁城,眨眼间便要守不住,田大人心急也是人之常情,眼下只能让王上委屈着,忍一忍田大人的苦心,毕竟谁让王上乃是贤明的君王!”
丽妃看着躺在大腿上的齐王建,一边轻柔着齐王建的穴位,一边徐徐说道,或许其他妃子听到齐王建的话,会让齐王建想个办法支走田鼎,但在丽妃眼里,齐王建是一个明事理的君王,她若是开口说支走田鼎,齐王建定不会同意。
“爱妃啊~!”
齐王建听到丽妃的话,睁开眼睛满是宠爱的看了一眼丽妃,眼里恨不得把所有拥有的奇珍异宝,统统送给这个了解自己的美人。
母后过世之后,这天底下,齐王建眼里,真正懂他的人,只有丽妃一个。
叹息一声。
想到田鼎,齐王建一大把年纪,都已经快要五十五岁,如今接连一个多月,都被田鼎折腾得不能安生,这感觉,让齐王建是一点都不好受。
“齐国文士之才良多,辅政安民之士,亦有不少,齐已重用之,然仍需日积月累方能强齐,比之秦国,秦国名士大儒远不如齐国,然,名将却是齐国,难以追赶的数量,王氏父子、李氏父子、蒙氏父子、杨氏父子,这四家乃秦国名将世家,历代子弟都对秦国忠心耿耿,寡人本以为待着四氏老去,子弟难以继承之时,齐国已强,可与秦对立,不曾想又冒出一个秦将白衍!”
齐王建想到丽妃的话,一脸郁郁不乐的皱起眉头。
茅焦、姚贾在临淄,暗地里四处招揽士人,这件事情齐王建怎会不知,然而对于士人,齐王建早已经不在意,真正有才气的都在齐国王宫之中,而在外面,就连博才之人,都不愿仕秦,姚贾他们根本不会找到什么大才。
而比起姚贾与茅焦的举动,齐王建更在意的,还是秦国突然冒出一个秦将白衍。
原本在齐王建心里,王氏王翦、李氏李瑶,杨氏杨端和,这三人都已经步入暮年,随时都有可能老死,或者重病,到时候在这四个家族之中,便仅有蒙武、王贲二人能堪大任,但这二人的才能依旧难以与王翦、李瑶、杨端和这些老将相比,彼时不管是联合楚国,还是独自抗秦争夺边疆土地,都是齐国最好的机会。
不曾想。
这突然冒出一个白衍,秦攻韩时,初闻其名,而后秦国上郡,一万死战十五万而扬名天下,攻打赵国时,更是在李信、王贲都不敌李牧时,与李牧交手,并且亲自领兵阻拦下李牧的谋划,李牧死后,更是降服赵边骑,为秦国震慑北方所有势力……
如今攻打魏国,又让天下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统领秦国大军,却不伤一兵一卒,便顷刻间让魏国面临亡国之危。
“哎~!秦国啊!”
想到这些,齐王建满是忧郁,为何秦国如此多的名将,即便是王氏、李氏、蒙氏、杨氏相继褪去,这更为年轻,更为骁勇的白衍,定会成为秦国栋梁。
有时候不怪齐王建,是嬴政的运气,真的让齐王建不得不羡慕。
秦国总是辈有名将出。
“报!禀报王上,王宫外田濉将军,以及魏相之孙尸堰求见!”
一名宦官这时候急匆匆的来到大门外,跪在门外开口禀报道。
丽妃闻言,妖艳的俏脸望向大门,随后看向躺在大腿上的齐王建。
“宗侄田濉?尸堰?告诉那二人,寡人身体有恙,今日不见!!”
齐王建一听到是魏国尸相之孙求见,就知道定是前来求援,在确定不会出兵求援魏国后,好不容易没有田鼎唠叨的齐王建,哪里还想搭理一个即将成为亡国之人的尸堰。
“王上,不如还是见一见吧!毕竟尸相在天下士人间,颇有名气,魏国士人若能得知王上难处,日后定能体恤王上之难,彼时仇视秦国的魏国士人,定会前来齐国,投靠王上,为王上效力!”
丽妃这时候劝解道。
齐王建闻言,有些忧郁,然而看着一脸笑吟吟,满是娇嗔的丽妃,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抛下享乐,决定见一见那二人。
而此刻齐王建怎么都想不到,丽妃此刻脑海里,尽是当初见过数次的田濉。
虽然害怕田鼎,但对于田鼎的三子,丽妃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个都十分俊美,特别是仲子田濉,一脸年轻英气的模样,即便是过去那么久,丽妃都还清楚的记在脑海里,不曾忘记。
片刻后。
在王宫的内殿中,齐王建瞪着眼睛,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死死的看着眼前的田濉、尸堰。
“白衍乃是齐人???”
齐王建一脸懵,懵得不能再懵,这一刻齐王建一直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那白衍,居然是齐人!!!
“回齐王,此事千真万确,堰此番,便是因此而来,希望齐王能下书召贤,让那白衍回齐国,为齐王效力,如此不仅魏国能转危为安,就是齐王,亦能徒增一个扬名天下的名将,彼时齐国,定然实力大增!”
尸堰对着齐王建拱手说道。
一旁田濉沉默不言,感觉到齐王身旁的丽妃,那双眸闪缩的望着自己,田濉有些不知所措,若是换个身份,田濉自然不客气,但眼下这个浑身都充满诱惑的女子,乃是齐王宠妃。
“齐人!齐人!居然是齐人……”
齐王建听到尸堰的话,一脸恍惚的在内殿中来回走动,神色满是意外,其中更掺杂着令人亢奋的激动。
“好好好,田濉,可否查清楚白衍的来历?寡人要亲自去其府上,登门拜访,以求族亲书信一封!”
齐王建此刻已经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丽妃,就在不久前,齐王建都还在羡慕嬴政,满是惆怅的感慨,秦将白衍的出现,让他此前所有打算,都变得毫无作用。
结果眼下,田濉与尸堰却告诉他。
那白衍,那个在上郡高奴,领兵一万血战十五万大军的白衍,那个与李牧交手都不落下风,并且如今水淹大梁的秦国名将白衍,居然是他齐国人!
这如何不让齐王建激动、亢奋!
若是他秦国拥有白衍,那么别说有一个能领兵对抗秦国的名将,就是赵国那边,恐怕都有机会,要么全部纳入齐土,要么助赵国复辟,彼时秦国发兵,他齐国也不至于如此惶恐。
“回王上,父亲已经命人去调查,想必很快便能调查出来!”
田濉听到齐王建的询问,看着齐王建挽起袖子的双手,都在激动的颤抖,于是拱手回答道。
“好!好!好!好!!!”
齐王建不断点头,来回走动数息后,转过头,双眼满是火热、急切的看向田濉。
“回去告诉族兄田鼎,寡人将此事全权交由他调查,务必要将此事查清,助寡人召回白衍!”
……………………
田府。
书房内,在田鼎扈从的带领下,三个齐国官吏,颤颤巍巍的来到书房中,跪在田鼎面前,在田鼎与田琮的询问下,不断说着什么。
四年前当初调查过邹兴之死的官员、小吏、士卒,除了一两个生病死了的,其余的都已经被调到其他各地,而刚好就有三个,被调到临淄附近的乡亭。
这也与韩、赵、燕接连亡国的原因息息相关,大量的他国士族权贵,以及百姓,都纷纷来到齐国,特别是临淄附近最受士族权贵的喜爱,故而在这四年多的时间里,本就拥有人口数十万的临淄,户籍爆发一般的增多。
田府这数年间,三个巨大的府邸,都不足以收纳送来的奇珍异宝,一箱箱金子,这就可以看得出,到底有多少士族权贵到来。
“什么?我们田府之人?”
田琮听到三个官吏说的话,眉头微皱,满是疑惑的看向父亲。
若是田琮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田府从未收过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供奉在府邸之中。
“回大人,此事千真万确,四年前,的确曾有一少年,手持田氏信物!”
一个官吏满是恐惧的看向田鼎,生怕田鼎不相信他。
其他两名男子也在这时候,缓缓点头,三人当初虽然都没有清楚具体发生什么事情,不过隐约间,他们还记得事后,听到同僚提及那少年时,一脸钦佩,却又不告诉他们其他事情的模样,在他们不断追问下,方才说出那人是田府的人,少问,并且还提及其检查尸体的手法,不愧年纪轻轻,便能成为田府的门客。
“父亲,要不孩儿立即命人去调查一下,把当时所有人全都找出来!”
田琮看着三个小吏的确所知不多的模样,眉头微皱,转头对着父亲说道。
田贤也在一旁,有些惆怅的看向那三人。
然而正当田琮与田贤,以为父亲定会决定彻查之时,却发现父亲似乎想起什么,一脸震惊的模样,眼神一眨都不眨的看着前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见状兄弟二人满是不解的看向彼此,却也耐心的看向父亲。
许久后。
“此事不必再调查下去了!”
田鼎缓缓抬起手,然而脸上依旧还看得出震惊的样子。
这让田琮、田贤满是好奇,不明白父亲为何说不需要再查下去,眼下明明什么都还没调查出来。
“带他们退下。”
田鼎吩咐道,看着那三个官吏跟着扈从离去后,田鼎依旧难以掩饰眼神中的惊愕,难以相信。
若是一开始的时候,田鼎还记不清什么,那么提及年少,田府信物,检查尸体的举动,蓦然间,田鼎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就在四年前,爱女曾经在临淄城外,碰到一个少年,后下人去调查后,得知那少年乃一个耕农之子,彼时是他吩咐下人去警告那少年离开齐国。
田鼎并没有亲眼见过那少年,而若是田鼎没记错的话,下人当初便说过,那少年便是一个敛尸人。
“父亲!”
“父亲!!”
田琮与田贤见到父亲失神恍惚,慢慢起身的模样,连忙也跟着起身,皱眉看向父亲。
然而对于兄弟二人的呼喊,田鼎根本没有回应。
书房内,田鼎面露思索,慢慢走着,随着四年前的那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出现在脑海里,邹兴,接近女儿的敛尸少年,他命下人去把少年赶出齐国,巧合的是邹兴被田献带人谋杀,方才那三个官吏说过,一个手持田府信物的少年路过,并且还特地去确认尸体……
一件件事情从脑海里闪过,田鼎的瞳孔逐渐睁大,当最后脑海里浮现出画面时,已经是在洛阴城,那个一脸清秀,面色内敛的少年,一个名叫白衍的少年,穿着秦国官服带领诸多秦国官员,等在城门的模样。
白衍!!!!
便是当初那个敛尸的少年!!!
田鼎想到这里,整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给弄得头晕目眩,回想昔日白衍的模样,田鼎整个身子都微微站不稳。
“父亲!!”
“父亲!!!”
田琮与田贤连忙上前,二人从小到大,都还没有见过父亲如此恍惚失神的模样,一时间都被吓得脸色发白起来,满是担心。
一直以来,父亲田鼎在他们眼里,都是顶天立地的人,面对任何事情都处变不惊,像眼下这般模样,还是头一次。
在田琮与田贤的搀扶下,田鼎喘息着,缓缓回到木桌旁休息下来。
历经风雨,活了近半辈子的田鼎,此刻一脸骇然的苦笑起来,缓缓闭上眼睛。
书房外。
没多久,就在田琮、田贤担忧的目光中,传来一些脚步声,兄弟二人望去,随后便看到在侍女、仆从的跟随下,回到府中的小妹。
“烟儿!”
见到小妹田非烟,不管是田琮,还是田贤,都纷纷松口气,小妹再不回来,怕是他们要满城下令去寻人。
“烟儿拜见父亲、两位兄长!”
田非烟来到书房,乖巧的打理道,看着父亲的模样,田非烟有些疑惑。
这时候书房外再次传来急促的奔跑声,田非烟转头看去,便看到一名奴仆,急匆匆的来到书房,对着父亲辑礼。
“禀报大人,城内已经排查完毕,名叫子淮的人,皆登记在其中。”
奴仆说完,双手捧着一卷竹简。
田琮上前接过竹简,拿去给父亲田鼎,而田贤让奴仆退下后,便看向小妹田非烟。
“烟儿,那白衍是不是齐人,并且你与他,早已相识?”
田贤轻声询问道。
田非烟抿着嘴,看着兄长田贤的模样,缓缓点头,双眸悄悄的看向兄长、父亲。
“烟儿,为何不早些说出此事?你可知晓,白衍是齐人的身份有多重要!若是知晓白衍是齐人……”
田琮看着小妹的模样,无奈的叹息一声,语气有些责怪。
一旁田鼎打开竹简,看着上面相同的名字下,一个个密密麻麻的住址记载,当看到其中一个,就在临淄城外时,田鼎没有再看下去,而是看向爱女。
“烟儿,那白衍,是否便是为父,四年前赶走的那少年?”
田鼎轻声询问道。
一想到当初见到白衍的模样,田鼎此刻便忍不住满脸失神,若这是真的,那么此前他还在心中责怪茅焦,不告诉他,那齐人是白衍,如今一看,最没有资格责怪的人,恐怕便是他。
“嗯?父亲……”
听到父亲的话,田琮、田贤纷纷一脸错愕的转过头,田贤还好,满是疑惑,父亲怎会说是他赶走的白衍。
而田琮此刻听到父亲的话,突然也隐约记起什么,但具体又想不起来。
就在田鼎、田琮、田贤的目光中,田非烟犹豫一番,看了看父亲田鼎,随后点点头。
“是!”
田非烟回答道。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让田鼎瞬间如同被抽空所有力气一般,整个人都满脸失神的在木桌旁。
白衍,当真就是四年前,那个被他亲自命人,赶走的少年!
田鼎想到这里,心中何其复杂。
特别是想到,曾经白衍为秦国立下的赫赫战功,想到白衍一人,便正压北方,成为继李牧之后,第二个让北方游牧害怕的人,传言白衍的佩剑,都还在头曼单于那里,又想到,如今天下最坚固的魏国都城大梁,便是白衍不伤一兵一卒,便要攻下的地方。
“四年前……是他!!!”
田琮呢喃间,看着身旁父亲的模样,突然响起了四年前的事情,彼时他还在书房内,听到父亲因为小妹的事情,而嘱咐下人。
这一刻,田琮终于明白为何父亲方才会那般模样,为何后面一脸失神。
别说父亲田鼎,当田琮醒悟过来时,当明白那白衍,便是父亲四年前,命人赶走的人时,田琮心里何尝不是荒谬,然而当看向小妹,田琮这才清楚,为何小妹很早之前,便认识白衍。
“小妹,快告诉为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书房中,唯一不知道的人,便是田贤,此刻田贤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满是着急,然而看着父亲与兄长田琮的模样,田贤只能着急的询问小妹。
看着小妹望向父亲一眼后,便把四年前的事情慢慢说出来,整个经过,田贤听得是目瞪口呆。
“那少年便是白衍?”
田贤张着嘴,一脸懵逼的看着小妹,他从来没想过,在白衍是齐人的事情背后,居然还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这时候田贤转头看着父亲,终于明白为何父亲会是那般模样,父亲自诩为齐国鞠躬尽瘁,劳心劳力,结果如今为秦国攻赵、灭魏,驱月氏、匈奴的白衍,偏偏是父亲赶出齐国的。
连田贤都无法想象,父亲要如何把这件事情,向齐王禀报。
告诉齐王,那白衍,便是父亲四年前,亲自赶出齐国的人!
“小妹,明日可否带为兄去那个水村?”
田贤回过头,看向小妹田非烟,他还是想了解一下,当初救他的白衍,在齐国时是在哪里生活的,毕竟是要游说白衍的,必须要了解一些才行,听小妹说是个敛尸人,那定是很苦。
至于要挟之类的,田贤清楚以小妹的聪明,根本不会担心他或者其他兄长,会有这个念头。
别说他们眼下与齐王是要招揽白衍回齐效力,而不是逼迫其回齐国。
就是招揽不成,因为他此前去颍川、仲兄田濉去中牟刺杀嬴政的事情,他们田府就注定,不会与白衍闹僵。
不管是他还是父亲,亦或者其他两个兄长,都不会选择拿所有族人的性命,去与白衍鱼死网破,他们田府是要抵抗秦国,敌视的对象也一直是秦国,非是白衍这个人,更何况白衍还对他与兄长田濉有救命之恩,当初父亲去咸阳,白衍也是从未在嬴政面前提及这件事情。
还有齐王依旧犹豫不决,在齐王下令攻打秦军之前,田府决不允许把柄被齐国朝堂内,丞相后胜等一众被秦国收买的官员抓住……
一件件事情都决定着,他们田府,不会动白衍的家人。
“好!”
田非烟听到兄长田贤的话,撇撇嘴,想到水村的那些村民,想到那些嘲笑的话,兄长去看,有何好看的。
不过看着父亲的模样,田非烟眼下也不着急把白衍兄长,被田假打断腿的事情说出来,还是让兄长田贤明日去见过,自己去父亲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