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彦的部落依山傍水,地势开阔,易守难攻,被临时征用,作为分发奖励的场所,天不亮的时候就排起了长龙,等待领赏的人群提着一串串血淋淋的人头,龇牙咧嘴,狰狞可怖。可是这些人没有丝毫的恐惧,相反还欢呼雀跃,十足的期盼。
太阳刚刚冒出光芒,明军士兵从军帐之中出来,宽大的广场被分割成两部分,东面是负责查验人头,分发奖励的。至于西面,则是摆满了让人垂涎三尺的商品,昂贵的丝绸布匹被随便堆在地上,晶莹洁白的瓷器摆了一大片,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奢侈,实在是太奢侈了!
扎格达第一次随着父亲前来,在他的手上提着三颗建奴的人头。时间回到半个月之前,家中的羊圈遭到了狼群的攻击,十几只羊全都被拖走。要知道这些羊可是全家人的口粮,失去了羊,一家人都面临着饿死的危险。
在这个关口,扎格达的老爹听说建奴的脑袋能够换钱,换粮食。落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老爹立刻决定袭击建奴,他们五个兄弟带好了长矛弓箭,在老爹的带领之下,偷偷摸到了一处建奴的农庄。
恰巧农庄的主人不在,他们趁着夜色摸了进去,误打误撞找到了中间的帐篷,里面一对母子,母亲正在缝衣服,而儿子则是拿着木刀宣泄过多的精力。
向妇孺下手。绝对不是英雄所为,可是到了如今,还讲究什么英雄啊。能让一家人活命才是真的!
扎格达的父亲第一个冲进帐篷,弓弦响动,一支箭准确地射在了妇人的喉咙上。而扎格达的长矛也刺进了比他矮一头的男孩胸膛里。
他永远都忘不了,鲜血不停的喷溅,是那么多,那么刺眼!扎格达的手心都是汗水,胳膊不停颤抖。他没有勇气,和那个男孩对视。
而此时他的父亲已经砍下了女人的头颅。挥手一刀,把小孩的脑袋也割了下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
扎格达他们跑了出去,迎面正好来了一个老者。拄着拐杖,手里拿着点心,要送给孙子吃。
“你们是什么……”
他的话没说完,扎格达的两位兄长就冲了上来,把老人按倒,锋利的长矛从后背刺入,老者被钉在了地上,身体抽搐两下,也死去了……
拿着好不容易弄来的人头。扎格达却忍受着周围异样的目光。
“没出息的懦夫,只会欺负老人和孩子,对了。还有女人!”
“这样的人头,我能砍下来十个!”
“十个?二十个也不算什么,反正人家活着也不容易,能换点银子就赶快回家吧,别出来丢人!”
……
周围的嘲弄之声不绝于耳,扎格达拳头攥得直响。恨不得痛扁对面的家伙,可是他终究没有冲出去。并不是害怕,毕竟他也不认为杀老人妇孺是光荣的事情直到明军查验!
“妇人头颅一颗,六十两,老人一颗,五十两,*岁孩童一颗,三十两,一共一百四十两!”
“什么,一颗妇人的头颅,怎么顶得上两个壮汉?你们到底是怎么算账的?我们不服!”
拿着丁壮人头的家伙纷纷鼓噪起来,一个个怒气填胸,凭什么,他们杀壮丁容易吗?根本就是用命在拼,结果竟然没有妇人的脑袋值钱,简直岂有此理!
“汉人,你们给个说法,不然我们决不答应!”
花驴笑着走到了大家伙的面前,大声说道:“好,你们想要说法,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
“范学士,你知道为什么对妇孺下手吗?”
“这,微臣不知!”
“呵呵,他们毒辣啊,朕敢保证,这一定是张恪弄出来的主意。妇人虽然不能打仗,可是她们能生育,一个女人一辈子能生十个八个的孩子,杀了一个妇人,就等于少了一堆的孩子。”
皇太极无力地说道:“同样道理,孩童总有一天会长大的,他们或许会变成最勇敢的白甲,也可能是普通的跟役,杀死一个孩子,大金就少了一个勇士。”
范文程何等敏锐,立刻想通了,他补充说道:“老人虽然年纪大了,没法征战,可是他们征杀一辈子,有无数的经验,年轻的勇士都要向他们请教,要是把老人都杀了,就阻断了经验传承!”
说完之后,范文程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真毒啊!
这对君臣分析的都不错,妇女是一个民族生育的保证,孩童代表着未来,老人则是智慧的化身。
更为重要,这三者杀起来都更加容易。各个部落完全可以避实击虚,以最小的牺牲,换来最大的战果。而且还能刺激他们投入到更疯狂的杀戮之中,眼下两千多的死亡只是一个开头,恐怖的还在后面。
皇太极正是看到了对方的险恶用心,才吓得吐血。
连续战败,尤其是广宁一战,大金的人力几乎损失一空。八旗之中,普遍缺额在一半以上,好多牛录都被打空了,直到现在也没有补充上来。昔日将近十万的八旗劲旅,只剩下五万左右,其中还混了不少蒙古人。
当然凭着这些人马,对付志大才疏的林丹汗还是没问题的,皇太极战败之后,一直都在舔舐伤口。
最重要的就是多繁衍人丁,为此他甚至花大力气鼓励生育,将贝勒贝子府上的侍女都遣散,让她们尽快成家,生育后代。
保守估计,也需要十年,才能恢复八旗最强盛的时候,而且还不能继续损失了。
偏偏这么个危险的关头,竟然对妇女和老人下手,要真是这么下去,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大金国就可能土崩瓦解,甚至彻底消失!
范文程越想越怕,脑门上面都是冷汗。
“陛下,当务之急,是赶快出兵,杀掉那些生女真,保护大金的元气啊!”
“范学士,既然是张恪动的手,他绝不会这么简单就罢休的,你看着吧……”
话敢说完,豪格从外面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份急报。可是看到皇太极脸色惨白,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就傻愣愣站在当场。
“有什么坏消息,就一起说出来吧,朕撑得住!”
“是!”豪格强压着忐忑,说道:“腊月十五,毛文龙派遣毛承禄、尚可喜、耿仲明分兵三路,突入我大金腹地,沿途烧杀抢掠。尤其是……”
“是什么?”皇太极怒道。
“是专门攻击没有防备的村镇,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简直就是一群禽兽,无耻至极!孩儿愿意领兵,去和毛文龙一拼,势必杀死这个卑劣之徒!”
皇太极轻蔑地冷笑:“就凭你?豪格,毛文龙狡猾的很,兵派的少了一点用处都没有。”
“那就多派一些!”
“糊涂!”皇太极猛地一拍桌子,吓得豪格打了一个激灵。
只听皇太极怒斥道:“不论是生女真,还是毛文龙,他们都是疥癣之疾,真正的心腹大患是张恪,是义州兵!最凶悍的兽王没有出手,急着对付喽啰,有什么用?”
他这几句话,彻底吓住了豪格,也吓住了范文程。
难道这些攻击都是前奏,真正的大戏还是张恪,他难道要举兵收复辽沈!
一想到这里,宫殿之中的温度又下降了两度,豪格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提到了张恪,他的脖子却直冒凉气,广宁的记忆实在是太可怕了,可以说积攒了多年的家底儿几乎损失殆尽,大金国彻底被打回原形。
“皇阿玛,张恪,真的会动兵吗?难道他就不明白唇亡齿寒?灭了大金,他的下场可未必好!明廷是不会放过他的!”
此话一出,皇太极难得露出了赞许的目光,一摆手,让豪格扶他坐起来。
“总算懂得用脑子了,不过张恪这家伙心机深沉,想要劝说他改变主意,那是难上加难。可是明廷不缺蠢货,朕早早就派了议和使团,从蒙古绕道进入大明,相比此时明朝的君臣应该知道朕的诚意了!”
……
皇太极猜的不错,就在一个月前,朝廷扣下了张恪对建奴用兵的奏折,同时将一份皇太极的国书明发六部九卿。
在国书当中,皇太极用最谦卑的姿态宣称野猪皮起兵反明是一时糊涂,而且自知罪孽深重,愿意向明廷请罪,称臣纳贡。甚至答应派遣质子,还答应让出辽沈,只要给他们一块安身立命的地盘,金国愿意替大明戍守边疆,抵御来自北方的侵略……
这份充满了谎言的国书竟然打动了朝堂不少人的心,既然能兵不血刃,就解决辽东,何必再浪费国帑民财。尤其是越是打仗,武将的地位就会不停提高。眼看着张恪尾大不掉,难道还真把他变成当世的曹操吗!
一连半个多月,从科道言官,到六部九卿,纷纷上书,建议接受皇太极的投降。并且称赞此举必将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肉麻之词,简直让人作呕!
而通政使洪敷敎的府上聚集了十几位官员,其中有一个年轻人正在大声的疾呼。
“卑鄙,无耻!平辽公一颗公心为了朝廷,亲冒矢石,扫平建奴!可是当朝衮衮诸公,宁可相信建奴的鬼话,也不信将士的忠言,辽东被他们出卖了,百万翘首期盼王师的百姓被他们卖了!祖宗的江山社稷也被他们给卖了!我们还能忍下去吗?洪大人,您可要说句话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