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好几个师兄弟上来劝阻,才避免了一场风波,赵东阳收了架势,骂骂咧咧了两句,这事儿也就算过了。
那智达和尚早跑没影了,明着去告状,却也随他。
赵东阳并不怕,智远师伯做戒律院执事的时候就不能拿他怎么样,现在做了住持也一样,无非就是面壁、抄经文、挑粪水之类的小惩戒而已。
等师兄弟散去,赵东阳随手在伙房拿了根萝卜,蹲在门槛处啃着,尽量展现圆嗔一贯大大咧咧的本性,回想刚才那一幕,感觉自己演的还不赖,至少没有明显的漏洞。
从师兄弟的反应看,大家习以为常,有躲着他的,也有漠视他的,更有劝阻安慰他的,说明圆嗔不是恶僧,只是脾气不好,挥拳对师长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然而让赵东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戏演过头了,惩罚很快到来,由现任戒律院执事智镜亲自跑了一趟传达。
“圆嗔因品性不端,忤逆师长,屡屡犯戒而不知悔改,经戒律院议定,罚圆嗔去塔林思过十日,每日洒扫,并写思过书。”
卧槽!玩儿大了!
去塔林思过,那还追查个毛线?莫说十天,就是五六天,那个真圆嗔也必然醒了,事情穿帮,跑都来不及。
赵东阳当即把剩下的半截萝卜给摔在了地上,就差跳起来挽袖子了,但忽然间脑子里一根弦牢牢地拽住了他,圆嗔虽然性子浑,但耿直,知错认罚,绝不会在戒律院执事面前撒泼逞凶。
这也是为什么圆嗔虽然屡屡犯戒,但依然没有被逐出山门的重要原因。
“圆嗔,你待怎样?莫是不服气?!”
智镜一脸怒容,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师兄弟也一下子严肃起来,有的静待下文,有的替圆嗔担心。
“萝卜不好吃,咯牙,圆嗔认罚就是。”
说罢,赵东阳也不待智镜说话,转身气呼呼的走了,一举一动完全符合圆嗔的个性、习惯,这回赵东阳总算摸到位了。
果然,见到赵东阳服软,智镜也懒得再追究,同样一扭脸气呼呼的走人了。
五峰寺塔林,就在寺庙后面一片绿林环绕的缓坡地上,地势并不险要,但外有围墙,存有三十多座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石塔,是历代住持的葬骨之地。
看守塔林并不算很严厉的惩罚,目的是让犯戒僧人思过,感悟历代高僧佛法通透、普渡众生的大德愿。
但赵东阳偏偏最无法接受这样的惩罚,因为塔林和寺庙之间隔着一堵高墙,虽然有个小小的便门,但平时根本不开,如此便什么事儿都干不成。
刚刚费尽心思混进寺院内,又被轻而易举的给拨拉出来,这倒霉催的。
天色已晚,两名戒律院的师兄还在等着,赵东阳再如何磨叽也赖不下去了,只得搬了被褥,一路暗骂晦气的被送入了塔林。
事到如今只能另想他法,说不得要铤而走险了。
心里想着事情,路也走的急,赵东阳忽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猛然一抬头,看见一个黑影就在不远处静静的站着,不由得瞳孔骤然一缩,汗毛都炸了起来。
“什么人?在大和尚面前不要鬼鬼祟祟!”
赵东阳断喝,同时伸手摸向了腰间的手枪。
“看坟的老秃驴,你这小秃驴倒是中气十足,哪个家伙的门下,明觉、释裕、还是智远呀?”
黑影说话了,是人不是鬼,尽管嗓音沙哑,但吐字清晰,听口气还真是个老辈分的和尚。
此人口称的明觉大和尚,是释裕的师傅、智远的师祖,在圆嗔入寺第二年就圆寂了,此后五峰寺明字辈的高僧只剩下两位,都已过了百岁。
一位是明通,正在寺外最高处的黑墨崖下闭关,另一位明华,只知其名,未见其人。
难道这老东西就是明华?
“智远是我师伯,我师傅是智见,你哪位?”赵东阳可不会不被什么辈分给唬住。
“哦,算起来咱们差着三辈啊,不过也无妨,你就喊我一声师叔祖就行了,占我点便宜也无所谓。”
看来是明华无疑了,赵东阳咽了口口水,大晚上在坟场居然还能撞见个活祖宗,也是没谁了,人家辈分放在那儿,没啥可说的。
“是明华师叔祖?弟子圆嗔,拜见师叔祖。”
赵东阳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只是微微一点头,行了个单手礼,没办法,另外一只手还抱着被褥呢。
“好说,好说,那么圆嗔大孙子,为何夜间入塔林啊?”
卧槽,这老秃驴一点不见外,大占便宜,而且言语粗鄙,丝毫没有得道高僧的样子。
“受了戒,到塔林思过。”赵东阳回道。
“哈哈,有意思,老秃驴我在塔林二十年,你是第一个被罚到塔林思过的,缘分啊。”
赵东阳简直受不了,一股大碴子味儿,跟你这百年妖人有缘,老子怕是要倒霉。
说话间,明华老和尚已从暗处走过来,个头不高,瘦的皮包骨头,但光头锃亮、精神矍铄,双目闪动着摄人的光华。
“您老在这里二十年啦?”
“那可不,自由自在,一个人清净。”
“那个……”赵东阳心里暗道,二十年蹲在这坟场里,天天守着死去的更老的秃驴,您老也真是兴趣独特。
“别那个了,站着招蚊子。东边林子旁有两间草房,有一间闲的快塌了,你来的正好,咱们爷孙俩一人一间。”
老和尚热情的不得了,拽着赵东阳就走,仿若是要招待多少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般,赵东阳被整不会了,感觉这老头一个人是不是已经被憋疯了。
一路跌跌撞撞在森然的石塔间穿梭,不知道为什么,赵东阳总感觉后脊梁冒寒气,仿佛有无数双森冷的眼睛在盯着他。
好在很快就看见了老和尚所说的两间草房,一间已经塌了,另一间也塌了一半。
这也能住人?显然这百年秃驴吹嘘了。
“您就睡这地方?不是我说句义愤填膺的话,他们太欺负人了。”
赵东阳真的义愤填膺,来时候戒律院的师兄说的好好的有居所,在百年老头嘴里忽然变成了两间草房,那也无所谓,凑合能睡就好。
可是现在,特么的变成了一大团砖石乱草和木棍,那就不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