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猿将要完全显出千丈真身,拔山摧镇,毁坏此方洞天的地界与山脉气运之时。
一缕春风,从苏尝腰间的那枚碧绿竹签里飘然而出。
这缕春风并未直接帮助少年对敌,只是引动了他身上所披挂的瘊子甲力量,把对战的双方都拉入了光阴长河里,避免两人的大战对洞天造成太多破坏和影响。
在润物无声的春风拂过后,老猿这才惊骇发现,四周的山河已经悄然变幻。
自己竟置身于一条不知名长河之畔。
河水清澈,滚滚向前,河面上不时飘过一段段光怪陆离的画面。
有双足就已高如山岳的金甲神灵,踩踏大地,每一步都有山脉如土堆被肆意开山。
有那极高品秩的仙家兵器,在大战中崩碎成雨点,使得天地之间处处金光绵延。
更有高位神灵于画面中的天外高悬,一双金色眼眸中神性粹然,不可侵犯。
老猿只是张目望了一眼对方,后者便好像瞧见了一只胆敢放肆的蝼蚁一般。
这个神灵只是微微皱眉,浑身萦绕的大道气象便如星斗移转,隔着遥远的时间长河泄露出一丝威严。
仅仅是这一丝威压,便使得老猿神魂如遭雷击,双目泪流不止,呼吸困难。
它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老猿没忘记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竭力瞪大双目,寻找苏尝的身影。
而对方也根本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
只见那个身披甲胄的少年,竟是能够立于让它有些畏惧的古怪河流浅滩。
任由光阴河水冲刷他的身躯,而自巍然不动。
苏尝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笑意。
他和刚才的那个神灵一样,眼神居高临下,俯瞰着这个不敢接近河水的老猿。
已是千丈之身的搬山猿,眯眼望着这个明明身形如一粒尘埃,却敢对自己露出如此表情的渺小身影。
它心中勃然大怒,刚要踏起毛绒绒的白色大脚,对那个少年狠狠踩去。
但那立于河流之中的少年,却在下一刻身影猛地摇身一变。
苏尝催动自己大腿上那一排排得自于马苦玄心扉的“真武杀杀杀”,擅于请神下凡的真武山之法瞬间发动。
一个巨大的金甲神人,立即从光阴长河里的一副画面中跨越而出。
下一刻,它便附着于披甲少年的身上。
在与金甲神人合为一体之时,苏尝只觉得自己的身形和视野,刹那间变得极高极远。
甚至需要微微弓着身,否则脑袋就像顶住了天穹一般。
跟催动了真武请神,变为真正顶天立地的金甲神人的苏尝相比。
所谓千丈之身的搬山猿,就仿佛成了少年所化神人的脚底蝼蚁。
再下一刻,苏尝抬起脚,将那原本想要踩踏他的千丈巨猿,一脚踩得深陷于河畔地面。
又一脚,将试图挣扎起身的老猿踩得塌下脊梁。
再一脚。
将还要抬头怒吼的老猿脑袋踩住,强行让它闭了嘴。
之后一脚接一脚,脚落如雨点。
苏尝每踹一脚老猿,大腿上的杀字就消失一个。
但是他根本不在意。
脚下毫不停歇,每一脚都带着雷霆万钧的杀意压制。
把老猿踹的根本无法起身,最后只能抱头防范。
当苏尝最后一脚落下,大腿上最后一个“杀”字淡淡隐去之后。
他俯视着那头瘫软在大坑之中,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搬山猿,讥笑道,
“连一个十几岁少年的几脚猛踹都接不住,怪不得你们正阳山打不过风雷园!”
老猿刚要言语。
却被苏尝最后一脚踹进了将要消散的光阴长河之中,接受了一遍河水的冲刷。
已经身负重伤的老猿,被这清流冲的一阵神魂飘摇,如同置身于熔炉烹煮炼化。
他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千丈之身,又变回了那个白发魁梧老人。
只是这一次,他的身形佝偻了许多。
此时,那缕缓缓吹过的春风也刚好随着光阴长河一起消散。
苏尝和老猿也再次回到了小镇西边的山野之间。
披甲少年摸了摸身上光泽黯淡不少的甲胄。
心想把这样的盔甲还给刘羡阳,恐怕这个大头少年又要哭唧唧的求他再画许多纸片人老婆的画,以慰心安。
可自己那点二次元美少女储备已经所剩不多了,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画谁比较好。
实在不行,不如自己就给他画一些娘化版的陈平安?
想到这的苏尝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随后他抬头看看天上的大日高悬,朗朗晴天,又看看跪地而倒、痛苦不堪的魁梧老人。
少年心中的念头通达而简单——
午时已到,可斩神仙!
另一边,早在苏尝和老猿一前一后追逐而去,赶向小镇西边之时。
一个感觉到动静的矮小少年从家门中冲出,径直追向那两道极快的身影,不闻不顾身后奶奶马兰花的呼喊。
那位收了这么个不省心弟子的兵家剑修,骂骂咧咧的从身后追了上来,
“他们打他们的,你去凑什么热闹?真以为一个圣人学生和一头凶兽异种互殴是那么好看的?
你要是被一个余波给震死了,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在此方天地动用拘灵遣将的神通,给你塑造金身把你带回真武山不成?!”
马苦玄却置若罔闻,继续拔腿就追。
只不过他的速度,无论比起苏尝,还是老猿都慢了许多。
真武山剑修有心带着他一起而去。
但一看这小子满脸较劲的表情,就取消了这个打算。
他只是无语的看着这个犟种徒弟,
“人家又根本没跟你马苦玄比脚力,你甚至都没入这两个家伙任何一个的眼!”
马苦玄只是表情冰冷,满眼不在乎,
“我知道我要去看一看就行。”
但马苦玄不知道的是。
他离开杏花巷子时,差点与刚从另一条巷子里转出来的一个黑衣少女擦肩而过。
宁姚肩扛着一柄雪白狭刀,走路有些大大咧咧的模样。
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向西方眺望。
尽管到最后视野里已经没有两个极速掠过的黑影的影子,她还是一直遥望着小镇西边的方向。
好一会儿,黑衣少女才收回视线,站在杏花巷口低声嘟囔,
“我丑话说在前头啊,你苏尝虽然拜托我看着小镇。
但我宁姚只会量力而为,你要是输了,我可不会心知必死,依然去跟那老猿拼命或者换命。”
大概是少女觉得这样说,实在太过泄气,所以她心情极其失落。
不过她很快又振作起了精神,
“娘亲曾经说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苏尝这种家伙,一看就是祸害遗千年,怎么也踩不死的小强。”
打起精神的少女,继续扛着狭刀在杏花巷子里晃荡。
毕竟苏尝之前嘱咐过她,要让她多注意这边。
随后她就看见了,巷子另一边走来了一个眼神带着怨恨、期待和隐隐兴奋的白衣女人。
这女人甚至没有注意到宁姚,只是径直走向那个站在门口遥望孙儿远去方向的老妪。
老妪名叫马兰花,以前在小镇西边这些巷子里颇有名声。
不过是那种嘴碎嘴贱,为人刻薄的恶名。
只有顾粲他娘亲,能够压得住马婆婆的气焰。
但如今这个嘴上战力了得的妇人跟儿子顾粲,一起随刘志茂去了书简湖。
这些年原本已经稍稍慈眉善目一些的马婆婆,立即就生龙活虎、重返江湖了。
孙儿不知道发什么疯跑出了家门,害怕他在外面被人欺负的马婆婆,现在逮着谁都瞧不顺眼。
眼看这个街上一个白衣女人,一个黑衣少女,同时向她走来。
马婆婆立即就开始阴阳怪气说话,
“小镇这些天,不知道怎么来了那么多流莺,难道是宋大人要开娼馆不成?”
流莺就是妓女的别称,这词她还是从前几天总在铁锁井边捧白碗的说书先生那里听到的。
本就怨恨在心的海潮铁骑观水娘,此刻听见马兰花这样讽刺她,脸上怒极反笑。
她来到这终于反应出不对劲的老妪面前,手中蓄起十成十的力道,就要一巴掌扇死这个毁了她大道前程的马苦玄的亲人。
但另一只纤纤玉手,却先她一步,一巴掌扇到了眼露恐惧的马兰花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