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峰抬起头，停止了咀嚼，一脸不解的看着赵志轩：“老赵，你觉得小鬼子撤退有啥不对吗？”
赵志轩吸了一口烟说：“是这样，你先吃，我慢慢跟你谝，小鬼子撤了当然是好事儿，可是小鬼子撤的太突然，让我感到不踏实啊！前两天我们得到情报，突袭了鬼子的一个后勤补给点，消灭了一个鬼子的加强班，缴获了一个营的伪军武装，按说鬼子吃了一个瘪亏，肯定要报复啊！没想到鬼子不但没有报复，居然悄悄的撤走了，总觉得鬼子撤的莫名其妙，为这事我心里一直提防着，幸好你们今天来了。”
李锦峰想了想说：“这事还真不好说，我只能给你分析一下大局情况，刚开始小鬼子打的很顺手，鬼子的炮火是指哪打哪，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我军伤亡很大，一开始很被动，小鬼子摆明了就是要一口吞掉我们三十八军和九十六军，气势汹汹的想把我们赶下黄河，我们177师差点就被他们赶下黄河了，虽然我们1死里求生，杀出了一条血路，但还是有不少兄弟被逼下了黄河，后来情况就变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小鬼子的炮弹忽然没有原先那么好使了，打不准了！三十八军和九十六军虽然被鬼子分割包围，但是鬼子也没有占到便宜，他们的炮火失去了原先的威力，不但没有歼灭我们，而且各个部队都冲出了重围，孙蔚如司令我们准备集结反攻，同时请求第一战区司令官卫立煌调集友军炮火封锁黄河，九十六军和三十八军冲出重围胜利会师，独立四十六旅封锁了中条山主要交通要道张店和茅津渡，全军在孙蔚如司令的指挥下开始反抗，鬼子收缩防线就开始撤退了。
具体什么原因撤退，我也搞不明白，只能说水无常形，兵无常态，我个人分析有可能是他们的战线太长，后勤补给跟不上，还有一个可能是他们打算一口气吞掉我们，后来发现消灭不了我们，武器弹药食物兵员各方面都消耗太大，不得不撤退。”
“如果这么分析的话，小鬼子的撤退是有道理的，他们的后勤肯定跟不上，中条山都是山路驼道，鬼子的汽车用不上，弹药，粮食全靠骡马托运，我们前两天突袭的鬼子补给点就是全靠抢劫老百姓的粮食和牲口，来补给他们的军队！”李文哲恍然大悟，顿时松了一口气，端起酒碗说：“来，老李，为我们大难不死，干一杯！”
两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半碗酒下肚，李锦峰看着赵志轩说：“老赵，说实话，我们都没想到我们这辈子还能见面……我的团有三分之二的兄弟都走了……他们都走了，永远见不到了……一个团就剩下了一个营啊！”
李锦峰声音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自己给自己到了半碗酒，端起来一饮而尽，赵志轩听了默默无语，眼眶发热，想起新兵团为了掩护救护队女兵渡过黄河，几乎全团覆没，只剩下了一百多兄弟，鼻子一酸，一股滚烫的液体从眼睛里流了出来，他抓起剩下的半品清酒，一口气灌到了自己的肚子里……
下午的天气依然阴霾，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为这场惨烈的战争而哭泣，九十六军和三八军陆续抵达黄河边的战场，开始含着眼泪掩埋自己的战友，赵志轩带着田七，马闯娃等一帮士兵，在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找到了吴知了的哨子，这是他训练新兵用的，平时就挂在脖子上，他是被自己的手雷炸死的，赵志轩想找到他的残肢收敛掩埋，可是只看到了鬼子的残肢断腿，却找不到他的尸体。
“这是师傅的哨子！”马闯娃呜呜的哭了起来。
“埋了吧，就当这是你师傅。”赵志轩含着眼泪说。
大家用工兵铲深深的挖了一个坑，把吴知了的哨子埋在了黄土里，封了土堆，用一个木板插在了土堆上，赵志轩亲自用匕首刻上了“新兵团二营营长吴知了烈士之墓”的字样。
“拿酒来！”
马闯娃连忙拿来了事先准备好的清酒，赵志轩接过清酒洒在了坟头上：“老营长，你喜欢喝酒，这是鬼子的清酒，我陪你喝一杯，你有肺病，本不应该上战场的，如果你不说自己不是大烟鬼，我还真以为你是大烟鬼呢，那样我就不会带你上战场了……如果不是你，我们都活不到今天，现在你走了，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活着，就要继续战斗，直到把小鬼子赶出中国！”
“师傅，你说阎王爷不收你……你骗人！”马闯娃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好了，马闯娃，别哭了，让你师傅安息吧！”赵志轩将马闯娃拉了起来，然后带着新兵团的战士集体向吴知了的坟墓默哀致敬。
这场战争的惨烈程度无法用笔墨形容，除了黄河边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黄河里漂浮着的尸体，随着河水起伏旋转，昼夜不息的流淌着，让人惨不忍睹，没有人知道有多少陕军楞娃跳下了黄河，也许有人说他们为什么不投降呢？因为他们的脑子里根本没有“投降”这两个字的概念！当然，放下武器向日军跪下来是可以活下来的，但是他们硬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这就是充满血性的陕军楞娃！
九十六军和三十八军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才把战友的尸体从黄河里捞出来，埋葬在黄河边上，这一仗陕军将士牺牲八千余人，全国报纸，电台都以我军在晋南又获大捷做了新闻报道，三天后，孙蔚如司令在黄河边召开公祭大会，所有陕军将士一律臂挂黑纱，场面肃穆，孙司令面对黄河，热泪滚滚：“娃们，我对不起你们啊！你们都是好娃啊……不愧是我三秦大地的好男儿！没有给我陕军丢脸，是我把你们带上战场的，如今你们魂归黄河，此仇不报，我孙某自当引颈自戮，以谢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