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连阵地上,同样是烟尘滚滚,火光和爆炸此起彼伏,弹片肆虐四处横飞,留守战壕中的这个排也是因为准备不足和指挥失误而出现了大量伤亡。
第二连的连长是个军校出身的年轻军官,学识不能说是没有,但才从其他部队的实习排长之职,调来第二连当连长时间还没多长时间,实战经验很是缺乏。
此刻,他在防炮洞中,听着这种恐怖之极的炮击声音,虽然心中也是焦急万分,也想冲出防炮洞进入战壕中指挥第三排的官兵迅速进入防炮洞里,但有心无力就是此时的他最真实的情况,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他的身体根本就是不听使唤,努力的向洞外爬动几下之后,也只是爬到了防炮洞的洞口。
所以最终,他也只能是在防炮洞的洞口处,露出头和手来,对着战壕中影影绰绰的人影一边拼命挥手一边大声喊叫,让这些第三排剩余的官兵快些去找防炮洞躲起来。
但在此刻的战壕中,仍旧是硝烟弥漫烟尘四起,到处都是炮弹爆炸引起的火光和四处乱飞的炮弹破片,不过最主要的还是由于阵地上各种巨大的声音,日本海军军舰上舰炮齐射时的阵阵轰隆声和炮弹在空中飞行时的恐怖尖啸声以及那震得耳膜生疼的巨大爆炸声,他这一点的叫喊声,在阵地上各种巨大的声音中,那就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声音刚一发出,就已被阵地上的各种声音所淹没的无影无踪。
而且,别说战壕中基本上没有人能够听到他的叫喊声,就算是有人听到了,因为那密布了整个阵地和战壕的硝烟和烟尘,战壕中的士兵也难以仅凭他的声音就能找到空闲的防炮洞。
不过处于他旁边位置防炮洞里的第二连副连长却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这名副连长是个战斗经验颇为丰富的老兵,日本海军的炮击刚一开始,他光是听远处江面上的炮击轰隆声和炮弹高速飞行时的恐怖尖啸声,就已大感不妙。
副连长有心出去战壕里将第三排的士兵救回来,但他心里自然也是清楚,现在的战壕中已是极度危险,其实别说是战壕中,就算是在第一营挖掘的这种直线型防炮洞里面,那都是不安全,只要一个运气不好,洞口处落下一颗炮弹,那就算是不死也肯定是要重伤的,就更别说是处在毫无防护的战壕里面了。
自己的连长,是个才从军校毕业不久的年轻军官,实战经验很是缺乏,像他这种“新丁”,在这种连自己都没见过几次的恐怖炮击中被吓坏吓傻掉那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能坚持着想出防炮洞指挥已是很不错了,也不能够要求过多,倒是自己,身为第二连的副连长,从军已经将近十年,大大小小的阵仗好歹也经历了几十场,无论是从军经历还是实战经验,都不可谓是不丰富,眼下这种情况,难道就要继续眼睁睁的看着手下一个排的兵在战壕中被一一炸死?
那都是他年轻的弟兄们……
他狠狠地咬住了牙,又握紧了拳头,对着左侧防炮洞里的连长大声喊道。
“连长,你待在防炮洞里别出来,我去!”
说完,他用力咬住后槽牙,似乎是鼓足了勇气,然后以双手撑住地面,猛地一下蹿出了防炮洞。
战壕中看到的景象比听到的声音更为恐怖。
副连长一时呆住了。
入眼之处,万物不见,只见灰褐色的烟尘中夹杂着青色的硝烟和某些不知什么物件燃烧之后升腾起的黑色烟雾,空气中弥漫着土灰和硝烟味道间中又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炮弹的冲击波席卷着或有或无的热浪,向四面八方毫无踪迹的四处乱吹,却是始终吹不散这笼罩了整个阵地的浓烟,整个阵地,诡异景象有如地狱一般。
就算战壕内部,也是一样,而且炮弹之密集,甚至在这种根本就算不上宽阔的战壕里,都是时时落下,然后就是剧烈的爆炸,炮弹在爆炸时,除了出现一团团如同照明弹爆开后那耀眼的白光之外,密集的弹片也是四散飞舞开,接着就是不时听到一些士兵那凄厉的惨叫声。
战壕中被炸伤和被炸死的士兵,惨状各异,有的断手断脚,有的全身血肉模糊,更有的是被近距离爆炸的大口径炮弹给直接炸成了散碎的血肉。
伤亡极惨。
副连长看着手下的官兵在战壕中绝望的哀嚎着前后冲撞左右奔逃,接着又在不时之间落进战壕的重炮炮弹爆炸之后,被炸得粉身碎骨,他不由看得目眦欲裂,胸中的怒气也迅速赶跑了心中的恐惧,他快速的冲上前去,将一名小腿被炸断的年轻士兵背了起来,往回走了约十来米,然后把他放到自己防炮洞的洞口,用力将年轻士兵推进了防炮洞内。
副连长刚刚站起身来。
“轰隆~”
毫无预警的一声巨响。
一颗由重巡洋舰上舰炮打出的203毫米炮弹,从战壕上方准确的呈低抛物线钻进了战壕里,打在了战壕后面一侧的背墙上,在如此宽阔的阵地平面上,却能斜斜打入狭窄的战壕里面,尽管是有观测气球上日本海军校射部队在空中实时的观察和测量以及修正,但这仍旧可显示出日本海军舰炮的精度和士兵的技艺水平,都是极高,而且也说明了,海军舰炮的实战中射速和弹药投送量是多么的大。
这颗炮弹以肉眼看不到的极高速度砸在了战壕的背墙上,随即猛烈爆炸开来,一阵耀眼之极的白红光突然闪现,同时还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弹片随即以极高的速度射向四面八方。
副连长全身猛然一震,全身如同被定住一般停止了移动,过了几秒钟等到周围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他才颤抖着看向自己的身体,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全身的军服几乎全部都被炮弹撕成了碎片,只是背后身体上的军服还保持着基本的完好无损,身体前面的军服却几乎都碎成了碎片,许多布片布条之物,仍以碎片的形态粘在前身那大片模糊的血肉之上。
最严重的是他身体前部,此时已是全面的血肉模糊,身体前部插进了大量的炮弹破片,当然也出现了多处的伤口,不过最严重的,却还是他的腹部,他的小腹被一片很大的弹片从斜下方打了进去,划开了一道极大的口子,在重力的作用之下,肠子已是流了出来。
副连长那本应是极度痛苦的脸上,此时显露出来的不是痛苦神色,却是一种近似麻木的神情,他仿佛事不关己的用双手一边去捂住伤口一边手忙脚乱的努力将流出来那花花绿绿的肠子往腹部里面塞,但无济于事,黑红色的鲜血混合着花花绿绿的肠肚之物仍旧稀里哗啦的从腹部那巨大的伤口处快速流出。
他呆滞了几秒钟后,脸上才开始显现出极度痛苦之色,但此时的他已是没有力气再去发出任何求救或是惨叫抑或是什么的声音,只是张大嘴巴,发出了小声的惨叫。
最后,他看着腹部那海碗碗口一般大小的伤口和已经流满一地自己的内脏肠肚之物,手停止了抓住肠子往肚子里塞的动作,只是木然的捂着伤口,双眼看向天空。
他神情中只是麻木还有不甘以及悲戚。
仿佛是在质问上天。
日本人凭什么可以制造这种苦痛?
中国人为什么就要承受这种苦痛?
凭什么?
为什么?
随即向后轰然倒下。
……
战壕中的第二连第三排,一名年轻士兵,因为一颗炮弹正巧在他身体左侧爆炸,所以他是左手手臂和左腿都被炮弹破片给炸断了,左腿还好一些,只是膝盖以下的小腿被炸断,不过左手手臂,却是被一片大片的炮弹破片,从臂膀处,给连根削断了。
这名士兵痛得几乎晕厥过去,但求生的渴望,还是让他死死的坚持着用剩余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继续努力的向前爬去。
他已是痛的流出了眼泪,眼泪不停的从眼中滚出然后流下,混合着那同样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冒出满额满脸大颗的汗珠,然后齐齐冲下,将布满尘土的脸上冲成了一片污泥,表情本是已难辨认,但依稀中,仍可看出他那凄苦和无助以及绝望的神色。
一名在他前方防炮洞的士兵是个老兵,此刻的他正双手抱头头朝外部跪趴在地上,听到近在咫尺洞口外传来那阵阵凄厉的惨叫声后,他抬头看了过去,虽然年轻士兵此时脸上已是极为模糊,但老兵依稀还是能够分辨出这年轻士兵,不是自己班内但却是一个排的战友,不是很熟但也认识,看着年轻士兵眼中那凄苦和无助以及绝望的神色,中年士兵心中蓦地一痛。
他咬咬牙,猛地冲了出去,扶起年轻士兵后又小心翼翼的把他送进了自己防炮洞内,然后正当他有些纠结和年轻士兵一起挤在这狭小的防炮洞里会不会触碰他的伤口时,一颗356毫米战列舰重炮炮弹在他身后远处猛烈爆炸,这中年士兵就像一片树叶一样被炮弹的冲击波给直接掀飞了出去,十几米外,他无力的扑在地上,抬了抬头后,就晕了过去。
后背上的军服千疮百孔,主要伤处在他的后背和大腿,血肉很多都已炸烂,黑红色的鲜血几乎是从整个后背上面,潺潺流出,一些残存的碎肉仍旧呈块状或是条状,挂在骨骼上面,甚至,一部分白花花肩上的肩胛骨和背上的脊椎骨以及腿上的一处胫骨都露了出来,这名老兵伤势已是极重。
……
还有一名在战壕中第三排一个班的班长,倒也算是反应迅速,在炮弹落到阵地上的一刹那,他就在战壕中向周围几十米内自己班里的士兵大声呼喝喊叫,让他们迅速找寻空闲着的防炮洞,然后别管有没有人,都要钻进去以躲避炮弹,过了十余秒后,他班内大部分士兵因为他的命令而各自找到了空闲的或是有人的防炮洞,然后不管不顾的钻了进去。
因为在炮弹大量爆炸之后,阵地上和战壕中已很快就被烟尘所笼罩,视线极为不堪,所以他感觉着班内士兵大部分都已进入防炮洞后,他也就没有再继续,而是迅速卧倒在地,然后快速匍匐向前爬进,在摸索着找到一个防炮洞后,摸到了一双脚,然后就毫无顾忌的钻了进去。
也正是因为他这灵活而快速的反应,当然也有一定的运气成分在里面,最终这名班长没有受到什么严重伤害,只是在身体还没完全挤进防炮洞的时候,就被一颗在防炮洞外面爆炸的驱逐舰小口径炮弹所炸伤,一片不大的弹片打进了他的小腿肚子里,他不由得惨叫一声,随即忍着痛大声让身边的士兵再往旁边挤一挤,他又努力往防炮洞里面爬进了一些,两人这算是暂时保住了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