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王带宗室进宫之事第二廷上有人问起是为何故,但这事燕帝要掩,德王不提,就此搁下。
陈相死后的朝廷众臣工的心思浮动,而户部尚书宋韧先于众人向皇帝提议内阁卿大夫符简为相,引来了燕帝的冷眼。
过了几天,符简果然为相,但宋尚书因越权插手刑部审理陈府之事被燕帝当廷训斥,被禁足在家以待查看。
燕帝开始反击,宋尚书乐得两手一摊,把公务交给下面的人回家陪他先生著书去了,他不恋权,倒是户部的人对他忠心耿耿,但凡被皇帝召去问话的公事上无不严谨,但触及到他们老师的话皆个个嘴巴紧闭,不接皇帝话中对他们恩师的不喜之意,就是户部最不会做人的榆木疙瘩,听到圣上嘴里对恩师的斥责也马上反应了过来,退下去了还因圣上对恩师的寡情抹泪不已,倒是显得燕帝小家子气又薄情寡义。
如此几次,燕帝恨不得把户部拆了,怒不可遏的他气得脑袋生疼,夜不能寐,皆靠太医院的大夫施针缓解头疼。
朝廷大换血,青年才俊颇多,敢于直言耿进,宋大人这个人喜拉党结派,但他见才就喜,哪怕是与他政见不一的后辈他也提拔过不少,更别论对在他手下受过调*教后来另投他门的宽宏大量。宋大人惜才,才也惜他,在朝廷上为他说话的人一日比一日多,于是没几天,宋大人又回了户部主持大局。
宋大人一被勒令在家,宋张氏就回去了,他上朝宋小五就往宋府里送了消息,让母亲不必过来了。
德王府这一暗中发力,朝廷知情人不少,但德王府不怕,皇帝都只能把这个哑巴亏咽下,没人敢把这事摆到明面上来收拾德王——这一摆出来,大燕就要有个遭宗室厌弃的皇帝了,后尾之事更是不好收拾。
朝臣心照不宣,但对德王的跋扈嚣张也是有所厌恶的,但德王命好,是当朝皇叔不说,还是宋家结亲,也就只能忍了他了。
好在德王不插手政事,一月上一次大朝,还不次次都上,他不来也就当没他这个人,但他一来,众人就想起了他的手笔,对他忌惮不已,于是除了宗室中人围绕他左右,没人上前与这位德王爷攀话。
就是宋家,也是离他离得远远的,两派人马不碰头。
德王被人视如蛇蝎避之不急,如此的好处就是没人敢触及德王的事,生怕他们就是下一个陈相。
连皇帝都只能忍下的人,他们拿什么去得罪?
德王府一下子就清静了下来,连府中的探子都悄不作声地消失了好几批,不干回老家了。
德王妃自怀孕以来就有点闲了,这次出手把皇帝气了个半死,觉更是睡得安稳,德王见她悠闲自在他也就自在,但他倒是没有因此闲下来,而是把以前没有拿出来做的事提了出来开始规划。
他要扩张晏城。
他跟易皇后说的话不假,他是不怕他侄子秋后算帐,因为大不了就是一个打字。而现今国势不稳的大侄子不可能跟他打,尤其大侄子手中的军权还不稳,之前侄儿手中的军权是由他在帮着平定,那些还认他的旧将还没有个个都走,另一半旧将已在他帐下,再则晏城的马肥民强,这条条都被他侄儿忌惮,而他侄儿长于其母之手,哪怕这些年手上有了权学会了果断,但他瞻前顾后的本性难移,没有万全之策,他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这暴风雨前的平静容不得人松懈,晏城那边的人还未进燕都德王就自己思虑排布了起来,很不得闲。
宋小五接手了周承的带养,让他读书之余就呆在她身边,周承在她身边呆不住,但德王妃手上也有公务,不是后宅掌家的小事,而是封地宗室的要务,那些都是他爱听之事,由此也就坐了下来。
等宋大人再次上朝,燕帝病倒了,高烧了数日险些致命。
宋小五在德王府里听闻皇帝又活了过来,对此笑了一下。
之前五皇子是个身子不好的,时常发烧,宋小五跟皇后示好,送过药膳方子,也送过退烧办法,皇帝病发当中皇后派了人来德王府要药,宋小五也给了。
这几日皇后日夜守在皇帝身边,人是守过来了,不知日后这夫妻俩会如何。
皇室不是没有真情,但真情这种东西,只要两个人当中有一个人看轻了份量,那情就会反成仇,因爱生恨之事比比皆是。
德王在此当中只派了府里人去宫里问候,他没去。
这日,刘天师给德王府上了请帖,欲要拜见。
这几日刘天师被召进宫中未出,这一出来就亲自来德王府拜见了,这厢德王正在书房里跟师爷们说话,宋小五便叫人把这位天师请了进来。
这位天师可是她大动干戈的原因,如若不是皇帝的手伸得太长,她还不想跟皇帝闹得如此地步。
现在事情一切捅到明面上来了,以后遭到打压的晏城的发展就难了,光是人就引不进来,皇帝就要死守各地不放人去晏城,晏城只能靠自身发展,无法借助外力。
皇帝现已开始暗中下令各地不许跟晏城通商了,等不认晏城的官令之时,晏城的麻烦更多。
她是希望皇帝死的,但她吓吓皇帝的本事有,但弄死皇帝却由不得她,她先前还有点寄望于皇后,但目前看来,天下还是燕帝的。
宋小五一听刘天师本人来了,就让人带去中院的秋水亭,她则穿戴了一番才过来,到的时候刘天师已到,正在吃着冰瓜喝着凉水。
周朝一般贵族府邸有前院后宅之前,成年的儿子们皆住在前院,后宅住着妻妾女眷,前后中间往往只有一道可供男主人通行的门,但德王府由德王妃说了算,德王妃嫁进来有了身子不久,闲得无聊就把中间的门打通了,中院的秋水亭就建在了此前后院供后宅女眷游玩的秋水湖上。
德王府本身就是前朝太子府,又平了后山半座石山当主殿扩建而来,府中百年老树数百棵,这偌大的秋水湖边就占了近百棵,这夏日的绿荫湖色带来了丝丝凉气,刘天师等了一会儿就尝试着吃了好几块点心,等德王妃一到,这吃饱了的心情有点好,跟德王妃请安的时候带了点笑,比之前见德王妃时那见妖女的表情要和善了不少。
“王妃娘娘。”
“天师大人,请。”
宋小五请了人入座,先行坐下,杨柳在她背后塞了一个软垫,宋小五朝她偏了下头,“你到一旁侯着。”
“是。”
杨柳已有孕,她夫郎是铁卫中人,已被调在了府中行事,她身子康健,还在主母面前近身侍候,但主母体恤,不会让她时时站着,多数时候都会让她在旁坐着等着召唤侍候。
“久等了。”下人已放下了茶水点心退下,宋小五喜欢亲自动手,给自己倒了杯水与刘天师道了一句。
“您客气。”
“请问,所来何事?”
德王妃开门见山,刘天师抬头,看着她如少女一样光洁美丽的脸,她神情从容平静,只看脸蛋,就像谙世事未染过红尘,从她身上就足可见皮相欺人之深了。
刘天师动了动嘴皮,没有出言,德王妃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便又垂眼抿了口水。
她静待了片刻,看着湖面的水光时方听刘天师道:“老朽出山之时,还道末代之相是出自王妃娘娘您之身上。”
是吗?
宋小五转头,看着银发童颜的刘天师:“那现在呢?”
刘天师苦笑,“前几日老朽见那颗帝王星又往下坠,在观相台与钦天监处的大人议论了您几番……”
宋小五礼貌地半偏了头,等他下文。
“老朽听他们说老朽指的那颗帝王星这些年起起伏伏了几回,这一次并不是它的最低处,曾有一度,它就像消失在了星空当中,是您嫁给德王后方才重又现世。”
“嗯,还有这种说法。”宋小五生得离奇,但她连寺庙都很少去,就是去了也不会多想,她没有敬鬼神的心,还大有鬼神来了就一战,是输是赢无所谓的心,于是就是突然乍见刘天师这种人才,她也没有被收之感。
说来,真正能伤她的,也就父母小鬼了。
她的话让刘天师顿了一下,接又道:“这些话老朽未瞒圣上,皆一五一十跟他说了。”
“他信?”
“圣上半信半疑,没有信,也没有不信,”刘天师看向了宋小五:“老朽前来见您,是想跟您说另一事。”
“请。”
德王妃不赘言,刘天师对她的待人之风也详知过,这时也不与她兜圈子,直言道:“老朽前几日不止见帝王星低落,围绕帝王星的辅星与七星皆往下沉落,后出世遥遥挂在辅星上面的两颗主星也亦是如此,王妃娘娘可知这是何意?”
宋小五抬目:“天师大人直说无妨。”
她不懂这个,就不妄猜了。
“帝王星殒落,我朝气数已尽,就是周家气数已尽,帝王星不保,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到时候德王焉能……”
宋小五最不喜欢听有人说小鬼短命,哪怕是说的含蓄她也不喜欢,便打断了他:“不是没落?”
关于她的出现她的干扰,宋小五想过后果,就是想得太明白了,才有以身祭道这一出主意。纵观历史数千年,从来没有不报的因果,就是当时没报在自己身上,也会报在后代子孙身上,她不怕死,如果死了能让这父子俩活下去,她能把罪过都担在一身。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而往往活要比死艰难,要处理好这些问题那需要的耐心就多了,宋小五按捺下了突起的怒气,摸了摸肚子,接道:“天师大人不妨接着说。”
“是,”刘天师笑了笑,接着淡道:“想必王妃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罢?”
“你当我不懂?”宋小五反问,她直视着人道:“你当一个气数已尽的末落王朝有那么好扶?”
燕帝这人本身不堪担当大任,他没有帝王的气魄没有帝王的手段,而周家宗室本就难以为继,再加上天灾这一推手,周家的皇朝不灭都难,而小鬼的存活和她逼得皇帝不得不调整自己去应对这一些问题,更重要的是拥有先见之明的她的小鬼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才让他好好地坐在帝王的宝座上。
哪怕到现在,有着小鬼和一干冉冉而起的新臣子的大燕一不小心还是会被人捡了便宜,只要燕帝还是那么蠢,周家还是会断在他手里。
“让他消停点,”有了天师出现,宋小五也不怕当妖女,给刘天师的空杯里倒了杯水,“不要把好不容易挽回的气数败尽了,到时候他哭啊喊啊悔啊都没用,连个安身的坟墓都得不了就不美了。”
“呵。”刘天师被她说得一愣,抽了口气笑了一声。
“好好消停几年罢,多生几个儿子,请几个名师好好教着,他少插手点,等世道太平了,马肥兵壮,国库充盈,到时候他不服再跟我们好好打一仗,打输了我们认,跟他跪下好好喊陛下万岁。”宋小五说到这,看着垂眼盯着桌子不语的刘天师,自觉说话是太难听了点,顿了顿道:“我说话难听,但既然开了口,有句更难听的还望天师大人帮我转达,你替我跟皇帝说一句,没必要心心念念跟我这妖女斗个好歹,我再妖也会死,但斗死了我这个替周家补城墙的儿媳妇对他没有多大用,我一直因他王叔对他束手束脚,如今得的最大的好处就是能给他几个脸色看,他何曾见过我在外走动发动他眼中所谓的妖术?他有本事就不要老打着榨干自己王叔王婶的主意,自己立起来,不要我们扶他扶到死,他还在那哀哀凄凄地当是我们对不住他,要如此,他跟他那娘又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