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1976游猎北境 > 第12章 星辰、月亮、云朵

  安布伦认真地看着篝火边的烤肉,神情专注,不一会儿就翻个面,烤着的肉渐渐变得金黄,散发着阵阵肉香。

  估摸着烤熟了,她将烤肉放到鼻子下闻闻,黑红的小脸上顿时洋溢出微笑,一副陶醉的样子。

  肉都放到嘴边了,似乎突然想起自家仙人柱里边有客人,又变得迟疑,她抬头看看卫淮,又低下头想了想,用小手撕下这不知名小动物的一条后腿,朝着卫淮递了过来:“吃!”

  卫淮冲她笑笑,刚刚他就已经闻着很香了,不好意思从一个小女孩手里分食东西是其一,主要是他看着那肉,像是大号的耗子剥皮晒干的,轻声慢说:“你自己吃吧,我不能多吃东西。”

  安布伦却是坚持:“好吃!”

  浓突汗用有些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又看看卫淮:“吃吧,安布伦很少主动跟人说话,也很少给人东西,看来她对你很有好感。”

  见浓突汗都这么说了,卫淮有些犯难地接过来,尝试着小小地吃了一口,细细一品,发现这种肉居然出奇的香:“这是什么肉?”

  “灰鼠肉,灰鼠也就是汉人说的灰狗子,是一种松鼠,我们冬季在山里打猎,打得最多的就是灰鼠,冬季的皮毛很好,能换钱粮,肉也很好吃,老人、女人和孩子,都喜欢吃。”

  听到是松鼠的肉,卫淮心里一松,没了那种抵触。

  想想自己也是可笑,在饥饿难忍的时候,还觉得若是能逮到只老鼠,肯定也能活吞了。

  他开始细细地品尝起来,真的是越吃越有滋味,回味无穷。

  安布伦没有急着吃手中的肉,而是安静地看着卫淮,直到卫淮将那只灰鼠后腿吃完,她又撕了一条后腿递来,还是很简短的吐出一字:“吃!”

  这次,卫淮是真不好意思吃了,冲着它微微笑笑:“我真的饱了,你自己吃吧,你还一点没吃呢。”

  安布伦想了想,还是没有收回去:“你睡着的时候,阿巴看了好几次那个,我知道他很喜欢……

  可阿巴说,那是你的东西,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我给你灰鼠肉吃了!”

  卫淮朝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见角落里,他在火车站值班室顺来的那些东西都在,包括那把斧头和军用水壶,而安布伦指的是后者。

  安布伦的言下之意是给灰鼠肉吃,目的是要军用水壶……

  卫淮看着安布伦期盼的小眼神,怎么都觉得这小女孩是早有想法的,这能说小脑瓜子不灵光?

  不管怎么说,浓突汗那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只是一个水壶而已,卫淮怎么可能舍不得。

  他反而有些乐了。

  他起身去拿军用水壶,却被浓突汗给制止:“安布伦只是个孩子,她的话不能当真。”

  卫淮却是笑笑:“我倒是觉得这样很好,说得很有道理,这是交换,怎么说也是孩子的一番心意。”

  他将军用水壶拿过来,没有直接给浓突汗,而是递给认真吃肉的安布伦:“它是你的了。”

  安布伦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军用水壶,有些发愣,想伸手去接,又怕浓突汗责怪,转而看向浓突汗。

  卫淮赶忙补上一句:“活命之恩,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这水壶,就当是我一点心意。”

  听卫淮这么说,浓突汗也不推辞,冲着安布伦点点头:“收下吧!”

  安布伦这才将水壶接过,在怀里抱着翻看一阵,转手递给浓突汗。

  浓突汗接过去,伸手揉了揉安布伦的头发,拧开水壶盖子,凑到鼻子边闻了闻:“其实我是闻到里边的酒气了,一闻就知道是好酒,很长时间没喝到这样的酒了。”

  是不是好酒,卫淮不知道,他对酒没啥清晰的概念,只是有些奇怪,浓突汗说得好像很缺酒一样,于是就问了出来。

  浓突汗没有忙着回答,而是先给自己灌了一口,使劲皱着眉头咽下:“我们鄂伦春人,无论男女,都喜欢喝酒,但是,不容易买到这样的酒,平时都是喝自酿的果酒和马奶酒,没有这个过瘾。

  我们离不开酒,十八站和塔河的干部又不让供销社卖酒给我们鄂伦春人,因为以前发生过好几次族人酒后武器走火伤人的事情。

  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派人把我们的枪械统一收起来,才给我们发酒喝,我们使用的枪,也是政府发的,每年也在那时候进行登记。”

  原来如此。

  卫淮早注意到他们挎着的枪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了,在蜀地的时候,他见民兵用过,但也只有在出任务的时候才发放几支,不是所有的民兵都能拿到,更多的是用单管、双管猎枪,或是土枪,任务结束就收回了。

  政府居然给鄂伦春人发放那么好的武器,而且是用来打猎,能常年携带……

  卫淮心生羡慕。

  这一夜,两人话说了不少。

  他也趁机向浓突汗请教了不少关于鄂伦春人的事儿。

  对这个人数少得可怜的民族,有了更深的了解。

  住在林子的十数人,是属于一个乌力楞同一个家族的人。将卫淮带回来的长发中年,是他们的酋长,名叫绰伦布库,像石头一样结实的意思。

  他们最早的时候,只有名字,这些名字都是用鄂伦春语起的,起名的含义比较丰富,也挺有意思,有的根据外貌特征,有的根据性格特点,还有的根据祈福希望来起名,他们亲近山林,还有用草木为姓的。

  浓突汗就是因为个子小而取了这样的名字。

  但其实,他们随着和汉人的交往逐渐密切,也有着汉人的姓氏。呼玛河畔的是孟姓和吴姓是同一个氏族,逊克一带的孟姓与猛姓、杜姓和陈姓,是同一氏族……。

  同一氏族的,不允许通婚。

  而浓突汗他们,就是孟姓。

  他也知道了浓突汗的汉名叫孟寿安,酋长绰伦布库叫孟振邦,而揍过卫淮的希克腾则叫孟川,眼下已经吃完灰鼠肉,钻进狍皮褥子里趴着,眼睛在浓突汗和卫淮之间游移的安布伦叫孟草儿。

  给草儿起这名字,是浓突汗希望她如这山林草甸的野草一样,虽年年有枯萎,却在来年,总能重新生发出来,那是很顽强的生命。

  他也知道了,这些鄂伦春人就是因为不习惯十八站那个政府给他们盖了房子安置他们定居的生活,而返回山林的。

  像这样的乌力楞,在山里已经不多了。

  曾经最亲密的伙伴驯鹿,如今是他们游猎之余的养殖副业。

  “天神恩都力看到森林里的鄂伦春人生活艰辛,时常被天灾病痛所困扰,就让金色的神鹰飞跃万里长空,从千层云端下落到人间,变成亦正亦邪、亦人亦神的萨满。

  萨满的神力变幻多端,魂魄或寄予祖先神、草木神,或依于狐狸与蛇蟒,通晓过去,预知未来,甚至能召唤幽远的丛林精灵,治病驱邪无所不能,在萨满的吟唱声中,人们不会再感到恐惧和害怕……”

  卫淮是在孟寿安讲述的古老神话传说中裹着狍皮褥子睡着的,他透过斜仁柱顶上的烟道,看到了星辰、月亮、云朵。

  有寒风从门帘缝隙中吹进来,没能穿透狍皮褥子。

  这一觉,卫淮睡得安稳。